第723章 夫妻相見

十二月上旬,長福不慎得了風寒,有幾日不能伴駕,只能留在甘露殿管著小太監們。

這日慕容泓從外頭回來,老遠就看到長福站在殿前右側的海棠樹下,手裏拿著一物往樹幹上蹭。

聽聞聖駕歸來,長福忙將手中石子往樹下一扔,上前行禮。

“你方才在做什麽?”慕容泓問他。

長福不敢隱瞞,低著頭小聲道:“以前安公公常看著這樹上刻痕發呆,奴才問她這是什麽,她說是她欠下的債。如今她人不在了,奴才就想著,這債也該清了吧。”

慕容泓擡頭看著那樹幹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沉默一瞬,一邊掉頭往甘露殿行去一邊道:“去吩咐勾盾室來將這樹伐了。”

長福領命。

下午鉤盾令就親自帶人來伐樹。這樹倒是不難伐,只是原本殿門前對稱的兩棵,一棵被伐了,只剩短短的樹樁子,另一棵卻依舊亭立於殿前,怎麽看怎麽別扭。

“福公公,這一棵就這麽留著?要不兩棵都伐了換種別的花木?”鉤盾令問。

長福遲疑:“這……罷了罷了,就按陛下吩咐的來吧,咱們也別擅作主張了。陛下說把這一棵伐了,那就伐這一棵好了,另一棵留著。”

鉤盾令見他拿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說,使人將伐下的那棵海棠樹拖走了。

十月份以慕容懷瑾與鎮北將軍為首的謀逆案牽連甚廣,菜市口人頭滾滾地砍到過年都沒砍完,盛京百姓這一年的除夕,是聞著空氣中北風也吹散不盡的血腥味度過的。

新年一過,便有兩件大事提上了大龑朝廷的日程。一是福州撤藩之事,隨著陳若霖遇刺身亡,陳氏一脈已無可以繼承王位的男丁,且福王謀逆,也無繼續保留封號的理由。慕容泓指派了一位在陳若霖身死後最先向朝廷投誠、實力也最雄厚的福州大將武閆寧為代知州,暫攝福州軍政大權。

福州大軍撤出雲州後,朝廷也給雲州重新指派了知州,著手戰後重建諸事。

第二件事便是,夔州岌岌可危的戰事。

慕容泓做出了一個令舉朝上下都大為震驚的決定——他要禦駕親征。

朝上反對者眾,畢竟慕容泓在大多數臣下眼中的形象一直不甚強健,不要說禦駕親征了,這麽長的路途,又是冬天,能否無病無災地抵達夔州都是個未知數。

無奈慕容泓心意已決,又得到太尉與左相王咎的支持,遂得成行,於是年一月中旬率二十萬大軍抵達夔州。

梁王張其禮率部前來接駕,再無半點往日的威風與意氣。

他與世子張君柏常年不和以致夔州內部勢力分化,去年張君柏戰死後,這積年的弊端便深刻地暴露出了劣勢,否則夔州也不會在與贏燁的對戰中如此輕易地敗退。所幸福王陳若霖攻下雲州後不久便遇刺身亡,如若不然,兩面夾擊之下,夔州與他梁王只怕早已不復存在了。

贏燁聽聞慕容泓親自到了夔州,且隨行帶來了陶夭,迫不及待地派了使者過來,來意一貫的簡單粗暴——陶夭還我,停戰撤兵。如若不然,讓你慕容小兒有來無回!

龑朝這邊的武將哪忍得住這般挑釁,當即氣得哇哇大叫,紛紛向太尉要求出城迎戰贏燁這個莽夫。

因水土不服還在發熱的慕容泓倒是一點都不動氣,對那使者道:“告訴贏燁,三日後,來彭城外接人。”

遣散諸將後,慕容泓召了鐘慕白入內室,君臣二人秘密說了會兒話。

片刻之後,鐘慕白從房裏出來,仰頭看了看雪後漸漸放晴的天空。

誠然,作為一個開國皇帝,慕容泓有很多方面都不符合他對開國之君的期待。他不勇武不強健,沒有一呼百應的威望,更沒有睥睨天下的雄風。在這一點上,與他同宗同脈的兄長,也就是先帝,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可就是這樣一個在他印象中始終嬌弱陰柔的少年,在風雨飄搖中繼位,在他冷眼旁觀之下,一步步熬到了今天。宮亂之夜霜刃初試精銳盡出,逆臣伏誅群奸現形,事後清算,他才知道這個少年國君這些年來到底有多隱忍。

那麽,他那點心思,想必他也不會錯漏。

一個男人,生逢亂世,本來有機會和實力問鼎天下的,最後卻因遭受暗算而錯失,試問幾人能甘心?若不是記著先帝的恩義,還有他兒子鐘羨也委實不是那塊料,他也許會做得更絕。

事到如今,也該是他為自己曾有過的不甘之心,不臣之心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宮變後皇帝賜下的那塊免死金牌何嘗不是暗示他如此呢?

作為一個武將,有時候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才是最好的歸宿,親人不會受到牽連,君主也不必背負薄情寡恩的罵名。

彭城是夔州中部偏南的一座大城,也是慕容泓此刻落腳的城池。城墻高聳城門堅固,城外還有寬愈十丈的護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