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酒後的軟弱(第2/2頁)

好不容易折騰到甘露殿,張讓長福本想直接讓他上榻休息,他僵著不肯。

“這般糟汙怎麽睡?去打水來,朕要沐浴。”慕容泓歪在軟榻上有氣無力道。

準備熱水總需要時間,待到熱水提來,他也已經睡著了。

長福輕手輕腳地用熱水給他擦擦臉擦擦手,擦手的時候心中還忍不住暗暗感慨了下,這一國之君的手,還沒他這個當奴才的爪子肥呢。

這沒進宮的時候吧,他覺得皇帝肯定是這天底下最高興最幸福的人了,畢竟全天下他最大嘛。等到進了宮到皇帝身邊伺候久了,他才知道,高興個什麽?幸福個什麽?每天夜深了才睡,天不亮起身,日常不是批折子就是與大臣們爭論,既不好吃又不好色,身邊既無知冷知熱的親人,又無知心可意的女人,這日子過得還不如稍有些財帛的老百姓自在快活呢,也不知道圖個什麽?

安哥對陛下忠心耿耿,是否也是覺著陛下可憐呢?安哥雖然嘴硬,那心是最軟不過的,否則就他這笨頭笨腦的樣兒,又憑什麽得到安哥的照拂和提攜呢?

想起安哥,長福心中也是十分牽掛。安哥離京有半年了,也不知現如今人在何處,過得如何?

愛魚雖然出去了兩個多月剛回來,那舊日的習慣倒還記得,半夜要方便了,跑到內殿門口喵喵叫。

坐在軟榻邊地上打瞌睡的長福被它給吵醒了,忙揉揉眼睛起身給它開門讓它出去拉屎撒尿,在外頭就用帕子給它擦幹凈了才抱回內殿來。

結果進了內殿一擡頭嚇了一跳,陛下竟醒了,正獨自站在桌旁喝水,“喲,陛下,這茶都冷了,您別喝,奴才這就去給您拿壺熱的來。”長福擔心他喝了冷茶腸胃又要不舒服,忙上前阻道。

“不必了。”慕容泓放下茶杯。

“陛下可有哪裏不舒服?張公公叫了禦醫來,還呆在偏殿沒走呢,陛下可要叫他過來請一下脈?”長福見慕容泓似乎心情有些低落,小心翼翼地問。

“不用,你退下吧,朕一個人待會兒。”慕容泓道。

“是。”長福弓著腰退出了內殿,關上殿門。

四周忽然安靜下來,安靜到慕容泓似乎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然後,他的小腿就被蹭了一下。

愛魚:“喵——”

慕容泓低頭看著自己腿旁那熟悉的身影。

愛魚沒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應,調轉方向又蹭一下,“喵——”

慕容泓去拿了小魚幹給它,然後在靠近貓爬架的地方靠著墻坐了下來,看著它吃魚幹。

愛魚急切而又不失優雅地吃完了,爬到慕容泓的腿上坐下,開始慢條斯理地舔爪子洗臉。

“朕把你送走了,你不恨朕嗎?”慕容泓伸手摸了摸它背上柔軟的皮毛。

愛魚專心致志地舔著爪子,哪有空理他?

“你見到她了嗎?她有沒有抱你?有沒有跟你說話?她是不是又瘦了?她臉上的傷如何了?她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給你小魚幹總是比朕給的多?她有沒有……”慕容泓說到此處,聲音突然哽咽。

“她有沒有跟你說起朕?”

燭火幽微的偌大內殿,只有慕容泓一人低切的聲音在寂寞中與夜色一道悄悄流逝。

他仰著頭靠在墻壁上,閉著雙眼,那纖長的睫毛不堪重負地顫抖了半晌,終於宣告放棄抵抗,任由兩行清淚沿著他瘦削的臉頰滑落下來。

他睜開濕濡的眼,看著虛空,道:“朕知道,就算沒有孔仕臻那件事,你也已經忍到極致了。皇後的死,截信的事,後宮的嬪妃,還有那些孩子……朕知道,你對朕,已經忍到極致了。”

“可是朕真的錯了嗎?”

“若是你在,你肯定又會說,朕沒錯,你也沒錯。那到底是哪裏錯了?為什麽我們明白彼此的心意卻就是不能好好地在一起?”想到無力絕望處,他輕輕搖頭,眼中的淚再次決堤,聲息微弱“長安,朕到底該怎麽辦?”

幻想出來的人影,自然是無法回答他的。

良久,他情緒稍微平復了些,雙手捂臉,拭去滿頰淚痕,慢慢道:“朕到底還是錯了。錯在不該因為害怕面對,就放你那樣離開。錯在不該為了後面能讓你順利地金蟬脫殼,就只派了兩百親衛給你。朕知道這樣很自私,但是,朕真的是黔驢技窮了。真心留不住你,心機也留不住你,朕只能付諸於強硬手段,這也是朕唯一僅剩的辦法了。卻不曾想,會被旁人鉆了空子。”

暖黃的燭光中,愛魚已經洗完了臉,愜意的在九五之尊的龍袍上躺下睡覺了,完全沒察覺自己的主人在難得的軟弱過後,再一次眸光似鐵。

“陳若霖。”瘦長白皙的手指緊握成拳青筋叠起,年輕的帝王嘴裏低喃出這三個字時,眼中折射出的,是不惜伏屍百萬流血千裏,也必要除之後快的憎恨與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