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德勝樓(第2/5頁)

黃簑並不是沒見過太監,逢年過節,皇帝都會循例派太監去各州王府進行恩賞,福王府自然也不例外。但眼前此人,若不是一早知道他是太監,黃簑是很難將他與太監這一身份聯系起來,因為他身上既沒低等太監惶惑不可終日的奴顏婢膝,也沒有高等太監長期壓抑一朝得勢後幾近扭曲的盛氣淩人。

他給人的感覺很奇特,他身上有種清冽而從容的氣質,特別是當他不說話不與你對視的時候。但當他看著你並開始說話時,你又會為他無形中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而不自覺地心生戒備,而他明明看起來比不說話時更溫和從容了,就如現在。

“看來是雜家不自量力了。”長安回過頭來看了眼黃簑空空如也的身後,微笑道。

黃簑覺得他是個與眾不同的太監,一個與眾不同、傳聞中又深得當今陛下寵信的太監,在他心裏就等同於四個字——不可得罪。

林藹年輕氣盛,偶爾難免會意氣用事,但他絕對不會。

“安大人切莫誤會,六爺因水土不服,來盛京之後一直覺著各種不適,前一陣找大夫瞧了之後,大夫給他開了藥浴的方子……”

不等黃簑說完,長安便擺擺手制止了他,笑著道:“黃掌櫃不必解釋了,雜家不想見什麽人的時候,也喜歡推說自己身子不適。”

黃簑被他不留情面地當面戳穿,忍不住老臉一紅。

“看來林公子對雜家戒備得很呐,上次不過問了問他為何來盛京,他便那麽巧地被叫走了,今日更是見都不願來見雜家。殊不知,若雜家對他有惡念,只消他人還在盛京,再躲,又能躲到哪兒去?”長安說到此處,見黃簑又欲開口為林藹辯解,忙道“黃掌櫃不必緊張,你家公子這館子就開在皇城邊上天子腳下,沒人敢明目張膽地來此尋釁滋事仗勢欺人的,雜家也一樣。”

她說這話的語氣甚是誠懇,可黃簑不知為何聽得汗都快下來了。恰此時長安點的菜上來了,黃簑便趁機退下。

長安覷著他消失在茶花樹後的背影,心道小小一家飯館的主人竟敢拒絕見她,看來來頭不小啊!不過她現在面前擺著正餐,這珍饈館頂多算個甜點,待她吃完正餐再來拾掇他也不遲。

這個時代的人上班掐著點,下班卻沒有個統一的時間,什麽時候下班,官位高的人看心情,官位低的人看天色。長安自覺自己這官位不高不低,所以她隨大流。當她優哉遊哉地用完晚飯,天才剛剛黑下來。

不得不說,這珍饈館的飯菜還真是挺好吃的,近來她體虛,腸胃自然也弱,原本一直沒什麽胃口,可來這裏兩次,兩次都能把自己喂得很飽。

長安決定了,不管以後這珍饈館還有那姓林的會怎樣,這裏的廚子必須得給她留著。

長樂宮,慕容泓用完晚膳之後照例要去後花園散步片刻。他今天心緒有些煩躁,在後花園逗留的時間難免就長了一些,一方面,他覺著趙合給出的建議十分不靠譜,另一方面,他又實在想不出更靠譜的方法來,而長安就這麽晾著他,讓他實在是惱火又失望。在惱火和失望之外,更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感,因為他心中其實認同趙合的某個推斷,長安這樣子,根本不是恃寵而驕,而是心中沒他。她勸他去後宮,卻又說,一個人如果這般大度,不是假裝,就是不愛,那麽她到底是假裝還是不愛呢?

這麽幾年下來,說她心裏一點都沒有他,他是絕不相信的。他不確定的不過是,他在她心裏,到底是什麽身份?和鐘羨相比,孰重孰輕?

心中浮現出“孰重孰輕”這四個字時,慕容泓忽然驚覺自己何時變成了這般可悲又可笑的人?他從不是願意與人爭高下的人,離他遠的,他漠視,湊到他眼前的,除了至親之外,他一般都是俯視之,而今,居然會為了一個對他若即若離的女人患得患失地與人比起了輕重,簡直是匪夷所思。

羞惱加重了他心中的憤懣,他回轉身想回甘露殿去繼續批閱奏折,現如今,處理這枯燥繁瑣永無止境的政務已然成為了他暫時逃避長安帶給他的種種煩惱的手段之一。

然而一轉身,卻看到道旁一架子薔薇在月光下開得如同一副線條色彩都恰到好處的名畫一般。他的腳步便頓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和長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唇齒纏綿,只怪自己見識淺薄,見她不抗拒便以為她是願意的,後來見識了她的主動,才知道當時她其實是抗拒的。

他討厭周信芳,她身上的熏香其實只是很小的一個誘因,真正的原因在於,她讓他知道了一個女人若是打心裏喜歡你,根本無需你費神去猜她是不是真的喜歡,她的一言一行,與你相處時的每個細節都會彰顯出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