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同行(第2/2頁)

他本不該這麽快就給她封官的,可是他清楚地記著她未去兗州之前就屢次問他要人要權,好容易盼到她回來,卻又是這般傷病交加的模樣,隨後又出了鐘羨那档子事,他一時耐不住性子,也怕她多想,才在她第一次來見他之時就給她封了官。

既封了官,自然也不能攔著不讓她上任,真是一時情急,悔之晚矣。不過他相信她不是沒分寸的人,到了這一步,應該不會再把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了。

慕容泓暗暗自責一回,假作看風景般側過臉,眼角余光瞥見長安就跟在他身後右側,一步之遙的地方,心中不免又升起一絲遺憾來。

如果他們身處之地不是皇宮,如果腳下這條路不是通往朝堂,如果身後沒有這麽多人跟著,他和她或許可以牽著手走得更慢些。

晨光熹微雲淡風輕,正是一年中他最愛的春季,空氣中都是含笑那甜郁芬芳的氣息。他和她可以在自家的園子裏散散步,欣賞一下與霞光相映成趣的春花,然後再回房去用早點。用過早點之後做什麽呢?按她的性子定然閑不住,也許會想去街市上逛逛,也許會想邀幾個朋友一起去城外踏青……怎樣都好,但一定要將家裏的庶務安排好才能出行。

對了,他還可以教她騎馬,就像曾經的大哥和大嫂一樣……不不,還是不要了,騎馬很危險,若大嫂不是那次懷著身孕從馬上摔下來,小產傷了身子,說不定也不會那樣早逝。

可就長安這樣的性子,若有機會,說不定會纏著他讓她學騎馬,到時該怎麽辦呢?

慕容泓於糾結中擡眸看見道路兩側的宮宇,忍不住又暗笑自己癡傻,居然會為幻想中的難題去糾結。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今生,怕是不可能會有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心情難免又沉重起來。

皇帝這個身份,於旁人而言或許是高不可及尊貴無比的象征,可是於他而言,不過是道以權力與富貴為外衣,實則冰冷生銹的枷鎖而已,而皇宮,則是這世間最華麗的監牢,囚著他的人,也囚著他的心。

他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掙不開這枷鎖走不出這牢籠了,他也曾於輾轉難眠的深夜認真地思考過,他被帝位這道枷鎖鎖在皇宮裏,轉過身他卻又變成了另一道枷鎖將長安鎖在他身邊,這到底是因為他愛她,還是因為他自私?

這個問題他思考了很多很多次,最後得出的答案是,他慕容泓原本就是個自私的人,而這個自私的人所付出的愛,自然也是自私的。

讓長安能以內官的身份自由出入宮禁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放她徹底離開,他做不到。

如果說她以太監的身份來到他身邊乃是天意,那麽他留住她不過是順應天意罷了,僅此而已。

如今他最擔心的是她的女子身份會被人發現,這也是他此番放權給她的另一個原因。他想讓她強大,哪怕強大後的她可能會脫出他的控制,他也希望她能強大到不管面對誰都有足以自保的余地。

若真有逼不得已生死一線的那一天,他會放她走的。一路走到今天,這世上已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他放手,只除了,他不放手她就會死這一條。這也是他這個自私的人所能給她的,最大度的決定。

褚翔向來是個不會察言觀色的,寧可數度停下來等慕容泓也不知道配合慕容泓放慢腳步,還將自己對慕容泓今天走得這麽慢的疑惑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看得慕容泓氣惱不已。

好在這種無言的折磨到了東儀直門就結束了,長安要在這裏與慕容泓分道揚鑣,右拐從麗正門出宮,而慕容泓則需繼續往前,到宣政殿去上朝。

慕容泓本不欲多說什麽,但長安與他作別時他看著她清瘦的面龐,還是忍不住多關照了一句:“量力而行,來日方長。”看了看她身後跟著的那六名太監,他又補充道“內衛司責任重大,這幾個人遠遠不夠,上任後先招人吧,如有超出規制也不要緊,超出的部分俸祿從朕的私庫裏撥付。”手下多點人做事,你這個內衛司之首也就無需那樣辛勞了。

可惜最後面最想說的這句話,卻是最不能說出口的。

“是,奴才遵命。”長安卻似根本無意從他的未盡之語中體會他更深刻的關懷,兀自一副占了便宜喜滋滋的模樣。

慕容泓心中一陣發堵,側過身道:“好了,去吧。”

長安遂帶著袁冬他們一溜煙地走了。

慕容泓到了宣政殿,百官參拜後,他擡眼一瞧,發現禦史大夫王咎沒來,遂問:“禦史大夫何故缺席?”

官員們面面相覷,均是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最後還是負責盛京治安的執金吾秋銘責無旁貸,上前一步稟道:“回陛下,王大人他……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