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探病(第4/4頁)

他看慣了良辰美景的眼看不見下在飯菜中的毒,他撫慣了錦緞絲弦的手留不住至親骨肉的命。

兄長閉上雙眼的那一霎他沒有哭,因為他必須讓兄長知道,只要他願意,他也可以堅強起來,他會繼承他的遺志,他會為他報仇雪恨,他會在保住他的江山與聲名的同時,讓那些愧對他的人血肉成泥死無葬身之地。

為此,不要說是桃花遍野的玄都山,他連以往的自己,都可以徹底放棄。

可是,他卻放不下長安,這樣一個大膽叛逆,對上位者不存絲毫敬畏之心,卻又心思縝密難以掌控的女人。

這樣的人,就算是做臣下,都不是能讓他完全信任的那一種,更何況是做他的身邊人?但,世事如同命運,蠻橫起來就是如此的不講道理,即便是他,在這樣的不講道理面前,也全無抗衡之力。

他注定孤寂的出身是如此,他跌拓起伏的際遇是如此,他遇見她,也是如此。

慕容泓帶著這樣復雜的心緒走到床邊,徹底看清長安的那一瞬,他心裏忽然什麽想法都沒了。

她還活著,她又回到了他身邊。當這一事實清晰無比地呈現在他面前時,其它的一切都緩緩淡去,無足輕重了。

慕容泓在床沿上坐下,看著近在咫尺的長安那蒼白孱弱的睡顏。

如此消瘦,如此安靜,如此不堪一擊般的脆弱,讓人瞧著都有些陌生了。可是,看著這樣的她,他的心都在歡喜與酸楚中發顫又是怎麽回事?

他從被中摸出她細小纖弱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感覺到那切實的溫度和觸感,他顫動不安的心才緩緩安定下來,然眼前卻忍不住蒸騰起一片水光迷離般的模糊。

就讓他留下她吧,哪怕她於他而言並不是最安全最合適的,他也認了。這輩子若是不死在奪權途中,身下這把龍椅他怕是要坐到老的,而她,是目前唯一一個能讓他覺著自己雖然身居帝位,卻不是孤家寡人的人。

若是兄長泉下有知,應該也不會反對他做這樣的決定吧。虎狼環伺前路多艱,他從未畏懼過退縮過,而今,不過只想為自己留一人作伴而已,留這一個人,與他曾經的弟弟慕容泓,為伴。

“長安,再給朕一些時間,相信朕,你今日之苦難,朕絕不會讓你白白罹受。”

慕容泓低下頭閉上眼,將臉頰貼上長安細弱無力的手,無言地許下承諾。

屋外雨聲淅瀝,屋內燈火幽黃,年輕的帝王沉默而依賴地陪在他遠行而歸的心上人身邊,於這無人得見處毫無保留地展示著他深藏內心的柔軟與情感。

這淒清又靜謐的春夜,讓人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褚翔刻意壓低的聲音:“陛下,還有一個時辰便到寅時了,您勞累了一天,還是回去稍作休息吧。”

慕容泓睜開眼,眼角些許濕意因少了他長睫的遮蔽而在燈光下益發瑩然起來。

他將長安的手輕輕放回被中,想要再伸手摸一摸長安的臉,手指剛要觸及她的臉頰,卻又停頓在半空中。

他看到了長安左頰上的那條傷疤,雖然不大,但傷口的膚質本來就與正常膚質不同,這一點在燈光的映照下更為明顯。

手在她頰側停頓了一瞬,便順勢而下撐在她枕邊,慕容泓俯身下去,柔軟雙唇輕輕印上那條細細的疤痕。猶如柔軟的蝶翼在離開嬌嫩的花朵時所扇起的最後一道微風,這溫柔的氣息中到底是甜蜜更多一些,還是傷感更多一些,又有誰能辨得分明?

片刻之後,慕容泓打開房門,對站在外頭的許晉長福等人道:“不要告訴她朕來過。”

許晉長福等人領命,慕容泓才戴上風帽,由褚翔替他撐著傘,融進雨幕往甘露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