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療傷

長安是被痛醒的,因為她被一碗又苦又燙的藥給嗆著了,咳嗽起來,震動了胸上的傷口。給她灌藥的人顯然很不善此道,不但給她嗆著了,還有一部分甚至沿著她的嘴角流到了脖頸上。

這死而復生般的感覺並不太好,至少疼痛還在持續,而且失了寒冷的麻痹作用,這種痛顯得更為尖銳和難以忍受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感到身體似乎恢復了一些知覺,因為她能感覺到溫暖。

映入眼簾的是木梁磚墻,墻上還掛著一些臘肉幹貨,看著像是民居。

耳邊傳來木門打開的吱呀聲,長安側過臉,只看到一個人出去的背影。屋裏血腥味濃重,隱隱還傳來火盆裏火焰燃燒的嗶剝聲。

長安循著聲音調整一下臉的角度,然後就看到羅泰正坐在炕頭不遠處的一個火盆旁,右手手腕上套著一個金屬的圓筒狀物體,圓筒頂端還鑄著一把利刃。此刻,他正將那利刃伸在火焰上烤著。一年多未見,那張雌雄莫辨的臉現了風霜,看著蒼老不少。

他原本神情有些怔忪,後來大約察覺到長安的動靜,便擡眸朝她瞥來一眼。

長安給他一個微笑,虛弱道:“師祖,對不住了。還沒等你為師父報仇,徒孫我就要死了。”

“死?放心,你命這麽大,且死不了。”羅泰冷笑。

“師祖此言何意?”長安不解。

“這樣的毒箭,若是讓箭頭停留在你體內,哪怕只片刻,這會兒你早就挺屍了。可你呢,被毒箭貫體而過不說,還沒有立刻止血,傷口殘留的毒被血沖得七七八八,真正進入你體內的毒素怕是連百分之一都不到,才讓你撿了這條小命回來。”羅泰一邊在火上翻轉著他的利刃一邊道。

長安怔了怔,心想:難道我咳血不是因為傷到了肺,而是因為中毒?

“師祖,你這番話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不過也無所謂了,將死之人,隨你怎麽折騰吧。”長安依舊十分虛弱,這番話倒也算得她的真心話。

“你就不問問鐘羨的情況?如此寒夜,脫下自己的棉襖裹住你,自己穿著褻衣抱著你在雪地裏跑,不是一般關系的人能做出來的事吧?”羅泰目光詭譎道。

“鐘羨?呵……”長安無力地笑,“在別人眼裏,他是金尊玉貴的太尉之子,可在我眼裏,他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毛頭小子罷了。點滴交情便願以命相抵,愚不可及。他在我心中的地位,連師父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師祖,您若想通過折磨他來折磨我,對不住,恐怕您會失望的。”

羅泰皮笑肉不笑地眯了眯眼,起身來到床沿上坐下,一邊伸手扯開長安的衣襟一邊道:“誰說我要通過折磨他來折磨你?誅心固然有趣,但戮身,更加痛快。”

長安沒有掙紮,以她現在的狀況,掙紮也不過是讓自己多受點痛苦罷了,無濟於事。

“你知道,治療你這樣的貫穿傷,什麽樣的方法最有效嗎?”羅泰一邊用利刃割開她傷口處的布帶一邊問,動作毫不溫柔。

長安痛得渾身直冒冷汗,仍強笑道:“師祖既然決定以實際行動來教導徒孫,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說得也是。只不過,這人一上了點年紀,總會比年輕時顯得啰嗦一些。”羅泰說著,將烤得隱隱發紅的利刃橫著按上長安的傷口。

尖銳至暴烈的疼痛隨著皮肉被烤焦的糊味驚濤拍岸般席卷了長安的所有知覺,她大睜著雙眼,只覺眼前一片魂魄離體般的白茫。這種痛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怪不得能成為酷刑的一種。

她痛得胃都在抽搐,喉頭一哽,便將剛喝下去的藥又吐了出來,弄得床上一片狼藉。

見她不叫反吐,羅泰愈發興致昂然起來,道:“不愧是師徒,連這承受劇痛時的反應,都相差無幾。”

“同樣是師徒,師祖卻與師父相差得太遠了。”長安面色慘白,淩亂的鬢發被冷汗濕透了,黏膩地浸泡在她剛吐出來的藥汁裏面,整個人看上去虛弱狼狽不堪,“師父可從來也不舍得這樣對我,就連最後,都是故意輸給我的。”

羅泰神情略僵了僵,口中不鹹不淡道:“是嗎?”他伸手粗暴地將無力動彈的長安翻過來,利刃狠狠按上她肩後的傷口,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聲中道:“那他可真是死有余辜!”

這次長安沒能再接他的話,因為她痛暈過去了。

隨後幾天,長安昏迷的時間多,清醒的時間少,沒能和羅泰做什麽有效交流。而她這比死就多一口氣的模樣顯然也激不起羅泰太大的淩虐興趣,雙方居然保持了一段時間的相安無事。

而長安在喝了幾天的藥之後,漸漸不再咳血,她這才相信,或許自己的傷勢真如羅泰所言,吐血是因為中毒,而非傷了肺。是自己一開始太過悲觀,太早把自己放棄了。若非鐘羨堅持,或許自己根本都等不到羅泰,早就因為失血過多和寒冷失溫死在冰天雪地裏了。只是落在羅泰手中之後,再不曾見過鐘羨,也不知他現在在哪裏,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