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孔錫之女

當鐘羨從豐樂樓出來時,已經月上中天了。因著豐樂樓離太尉府並不算太遠,而鐘羨為了備考在家中悶坐了幾個月,想著趁機活動筋骨也好,他就沒有坐車過來。

辭別了朋友,他沿著街道緩緩向太尉府的方向走去,竹喧在一旁給他提著燈籠照路。

今晚月色不錯,走了一段路之後,鐘羨仰頭看看夜空中的那輪月亮,忽然發現這一閑下來,他又開始想起長安了。

去年中秋他們還互送月餅來著,到了今年中秋,月還是一樣的月,人卻已經不聯系了,還真是應了那句物是人非。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對長安這般念念不忘,是因為他這輩子除了長安之外還從來沒有和任何一位朋友絕交過,還是因為……別的什麽。總之每次想起這件事心口都很堵,而且這種抑郁的情緒還完全無法用其他方式來排解。

他知道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他不願意為長安送那封信給陶行妹,他難過,但他不後悔。如果一段友情需要用別人的安危來冒險才能保持的話,他情願不要,情願獨自難過。

念至此,他穩了穩心神,摒棄雜念大步向前走去。

為了抄近路,主仆二人從長街中段拐進了一條窄巷,走著走著,鐘羨的步子突然慢了下來,最後停了下來。

“少爺,發生何事?”竹喧莫名其妙地問。

鐘羨伸手:“把燈籠給我。”

竹喧將燈籠交到他手上,他拿著燈籠湊近地面一照,地上有星星點點的深色液體,零散地沿著巷子往前頭延伸。

“少爺,這……”竹喧終於也聞到了血腥味,剛想開口,卻被鐘羨擡手制止。

鐘羨沿著血跡走到窄巷的十字路口,有戶人家門前貼著墻壁種著兩株小桂樹,那血跡到桂樹那兒就不見了。

“出來。”鐘羨看著左邊那株桂樹靠墻的那側不停顫抖的枝葉道。

藏在後頭的人不吱聲。

“竹喧,去報官。”

“不要,求公子開恩,奴不是壞人。”桂樹後忽然出來一位背著包袱身形伶仃的女子,跪在地上向鐘羨求道。

“既不是壞人,如此深夜受著傷躲躲藏藏,必是為人所加害,緣何怕見官?”鐘羨問。

“奴、奴不能說。”那女子低著頭,語調悲苦道。

鐘羨看著那女子沉默了片刻,最後決定既然她什麽都不肯說,那他也就不多管閑事了,誰知道這會不會又是一個陷阱。

他將燈籠還給竹喧,轉身離開。

主仆二人走出去也就二十來丈遠,忽聞身後傳來一聲女子慘呼。

鐘羨怔了一怔,轉身就向十字路口跑去。路口已不見人影,他正四處張望,竹喧一指右邊的巷道道:“少爺,在那兒!”

鐘羨扭頭一看,果見右邊的巷道中倒著一人。兩人奔過去一瞧,正是剛才那女子,腹部中刀,血流了一地,身上挎著的包袱也不見了。

鐘羨探了探她的鼻息,見還有一口氣,忙抱起她問竹喧:“附近有醫館嗎?”

竹喧也懵了,原地轉了兩個圈,才一指東邊道:“那邊街上有個回春堂。”

“前面帶路。”鐘羨道。

主仆二人剛走到半道,那女子醒了,在鐘羨懷中聲息孱弱道:“公子……”

“你堅持一下,前面就有醫館了。”鐘羨足下生風。

“公子,不必費這功夫了,奴知道,奴不成了。公子,你能否停一下,奴……有一事相求。”那女子一邊說,血一邊止不住地沿著她唇角往外溢。

鐘羨見狀,知道這女子八成是救不回來了,遂停下腳步,蹲身將她放了下來,讓她靠坐在墻邊上。原因無他,男女授受不親,若他不能救她,他也不想在肢體上占她便宜。

“公子,你我素不相識,你能出手相救,可見你定是個心地純善的好人。奴本不該將你卷進這件事中來,但事到如今,除了你,奴已沒有旁人可以托付了,請你原諒。”說到此處,那女子伸手解下身上系著的腰帶,遞給鐘羨。

鐘羨遲疑。

“公子,那些追殺奴的人想找的東西,就在這腰帶裏面。奴姓孔,家父乃是原兗州知州孔錫,奴是他的外室女,母親亡故後,奴就以丫鬟的身份一直侍候在父親身邊。三月前,父親忽給奴一封信,連夜送奴出城,讓奴將這封信送來盛京交予丞相大人,並派了兩名孔武有力的家丁隨身保護奴的安全。誰知奴啟程沒多久,便在沿途聽聞了父親的死訊。奴的這趟差事,竟成了父親的臨終囑托,又因臨行前父親曾一再叮囑,說茲事體大,讓奴務必完成他的托付,奴便沒有回去奔喪。不曾想路上竟遭追殺,保護奴的兩名家丁先後遇害,奴愈發覺得那封信可能是害死奴父親的元兇,擔心他日奴死了,恐怕也會不明不白,所以就私自拆了信來看。看後才知,為何奴的父親會突然暴斃,為何一路上都有人追殺奴。奴恐信為賊人竊去,便將信紙一張張折起,縫在了腰帶裏面。誰料千辛萬苦終是到了盛京,卻還是未能親自完成家父的囑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