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不作不死

慕容泓就這樣牽著長安的手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後,心跳漸漸趨於平緩,困意隱隱襲了上來,將睡未睡之間,忽聽內殿門外傳來長福的聲音:“陛下。”

慕容泓心知是他將長安的衣裳拿來了,他側過頭看了長安一眼,見她未醒,便放開她的手下了床,親自去開了殿門把衣裳拿進來放在軟榻上。

再回到榻旁時,他發現長安已經側過身去,右臂的袖子翻卷上來,小臂靠近肘部隱隱露出一小塊傷口。

他在床沿上坐下來,伸手捏住那一截袖子輕輕往上拉起,肘部的傷口完全顯露出來,皮蹭破了,一寸長半寸寬的地方血紅一片,在燈光下泛著一層水光。

慕容泓胃裏一陣翻騰,忙移開目光。

這才是他那天晚上不放她離開的真正原因,但凡她單獨行動,十有八九都會受傷。她以為他只在乎她有沒有替他辦成事,卻不知,其實他更在乎她。

不然……就給她一些權力吧,至少,讓她手下能有一批供她驅使之人,如此,她便不必這般頻繁地以身涉險了。

她是聰明人,應當知道凡事有度,如她對他真有感情,她不會越線。

但他只想了她對他有感情之下的情況,至於她萬一對他沒有感情又該如何,他卻沒有去想。

慕容泓找出藥膏,抑著自己對傷口的生理性厭惡欲為長安上藥。想想這麽多年來,他對自己都未曾做過這樣的事,一個人能為另一個人改變多少,真的很難預料。

傷口上有滲液,不利於藥膏附著,慕容泓去浴房,見架子上還有幾塊幹凈的棉布,拿了一塊正要走,眼角余光卻瞥見長安搭在架子下層的衣服裏露出一小截深褐色的細繩。

他頓了一下,俯身用食指勾住那截細繩往外拉,一枚刻著繁復圖案的銀質令牌出現在他面前。

他注視著那塊令牌,半晌,長睫微垂,依然用食指將那枚令牌輕輕推回它原來的位置,只露一截細繩在外頭,與方才絲毫不差。

來到榻邊,他用棉布小心地將長安傷口處的滲液吸幹,然後給她抹上藥,剛剛拉好衣袖,長安一個翻身,又躺平了。

慕容泓見她在他殿中竟能睡得這麽沉,方才因令牌而生出的那點小小的不愉快頓時也煙消雲散。

他想著手肘並非是容易受傷之處,除非是猝不及防的摔倒,才會用手肘去撐。而如果是摔倒的話,傷的就絕不會只有手肘這一處。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爬上榻,將長安腿部的毯子輕輕掀起,然後看到一雙柔白細嫩的小腳。他近乎本能地別過眼,雙頰又是一陣發燙,心中卻想:這樣小的足,好在假扮的是還未長成的小太監,若是假扮男子,只怕輕易就會讓人給拆穿了。

雖是非禮勿視,但他想著要為她檢查傷口,而且定然是會對她負責的,所以穩了穩心緒之後,他還是回過臉去,將她的褲腿一點一點往上卷。

腳踝玲瓏,小腿細得過分,卻又不是皮包骨一般的病態,膚質雪白潤澤,給人的感覺,真的便如軟玉一般。

第一次這般親近一個女人的身體,慕容泓靦腆得數次難以為繼。然而,當他終於看到她膝上那大片的傷口時,一切旖旎的心思都沒有了。

他心中唯剩了一個念頭:幸好方才沒讓她跪。

傷口雖然也讓他惡心,但到底沒在出血,他還可以勉強接受。

拿過一旁的細棉布,他照例先清理傷口上的滲液。但可能創面太大,他動作雖輕,還是讓長安覺著疼了。

長安皺了皺眉頭,雙眼掙紮著睜開一條縫,朦朧間只見一個人影在自己身邊。她意識尚未清醒,身體卻比意識先一步做出了自保反應。她忽然擡起右腿對著慕容泓當胸就是一腳,與此同時手快速地伸到枕頭下去一摸,她睡覺時習慣把鐵盒子放在枕頭下防身。

一摸之下,卻只抓到了自己披散的頭發,別說鐵盒子了,她根本連枕頭都沒有。

這下她徹底清醒了,坐起身一看,才發現自己在慕容泓榻上,而慕容泓早被她踹到榻沿下去了。

入秋了,幾天前榻前的地磚上就鋪上了厚厚的栽絨地毯,慕容泓左肩著地,倒是沒摔多疼,只是左邊腳踝在腳踏的尖角處磕了一下,有些疼。

他胳膊支在地毯上,曲起左腿往疼痛處看了一眼,卻看到鮮血正從創口慢慢滲出。血液特有的殷紅色澤如刀子一般刺入他的眼球,然後他的眼球便被鮮血淹沒了,眼睛睜得再大,除了漫天漫地的殷紅色,再看不見其他。

突然間,這殷紅色便如霧氣又如泥漿一般地湧動起來,化出十幾個鮮血淋漓的人來,他們或者被割鼻挖眼或者被開膛破肚,最小的那個被剝了皮……

悲劇重演噩夢再現,那是活生生的人間煉獄。身處這般煉獄的慕容泓被絕望與恐懼緊緊地攫住了心神,再多加一分壓力便可能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