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心疼

甘露殿前,長安在海棠樹幹上劃下重重一刀。從上往下數,徐良、那個用木簪子刺殺她的宮女、長祿、劉汾、冬兒、越龍、陶之,加上昨夜的陳佟,直接死在她手上以及需要她對他們的死負責任的人,已經有八個了。

才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而已,她還只是小小的禦前聽差。

仰頭看著這株高逾兩丈的大樹,長安突然懷疑,若自己真的有這個命做到九千歲,這樣的刻痕會不會布滿這棵大樹呢?

她聽過一將功成萬骨枯,照如今的形勢來看,一宦功成貌似也需如此。然而昨天她對陳佟說,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他如是,她亦如是。那麽此刻她一邊做著這殺人之事,一邊又刻著自己要還的債是為哪般?

或許就是因為已經死過一次,所以不想再輕易赴死。又或許,上輩子沒能痛痛快快地活一遭,這輩子雖然暫時境遇不佳,但還是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掙紮,將來能有痛痛快快活一遭的機會吧。

長安收刀轉身。

她可以記住,但她不需要回顧。人死不能復生,回顧又有什麽用?起手無悔,她永遠都只需要向前看。

她回到甘露殿逗弄了一會兒愛魚,慕容泓下朝回來了,與之同行的還有太常卿懷之焱。

“長安,去把劉公子請過來。”慕容泓吩咐她道。

“是。”長安出了甘露殿,派個小太監去清涼殿叫劉光初。不一會兒小太監跑了回來,說劉光初一早就與蹴鞠隊的人一同去含章宮鞠場了。

長安便一邊派人去鞠場叫劉光初一邊回殿向慕容泓稟明情況。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不到,劉光初急匆匆地進殿來向慕容泓行禮。

懷之焱一看他滿頭大汗面色潮紅,身上的袍子皺巴巴的,鞋上粘著泥,表情卻還歡欣雀躍得很,心中不免暗暗一嘆。

“劉公子去蹴鞠緣何不來邀朕一起?朕的蹴鞠隊訓練得還可以麽?”慕容泓雖無笑意,但語調卻甚是溫和,聽得劉光初一顆咚咚亂跳的心都酥了一酥,他低著頭答道:“陛下政務繁忙,小民不敢叨擾。陛下的蹴鞠隊很好。”

慕容泓道:“下次再想蹴鞠,記得來邀朕一同前去。”

劉光初雙頰愈發紅潤起來,答道:“是。”

“好了,今日你姨丈進宮來瞧你,你帶他去你殿裏好生聊聊吧。”慕容泓道。

劉光初答應了,二人一起向慕容泓行了禮,退出甘露殿。

慕容泓看了眼一旁的長安,晨間他就看到了她脖頸上的新傷,聯系起褚翔早上來報說宮中死了個太監,腦中對於昨夜發生的事聯想未免就多了些,因為據褚翔對那具屍體的觀察,那太監似乎還會武。

她脖頸上有傷,證明昨夜兩人定然有過正面沖突。一個女子要對付比她年長比她強壯且會武的太監,不用旁觀也知當時情況會有多兇險。但她卻沒事人一般。要不是那道尚未結痂的新傷鮮明淋漓地昭示著她所受過的苦痛,從她今日的表現來看,他根本不會把這樁兇殺案跟她扯上半點關系。

或許,他真的不該將她當做女人來看待,因為到目前為止,她所做的這些事,有哪一件是一個女人能做的?又有哪一件是一個女人該做的?或者說,他慕容泓到底有多無能,才會讓自己喜歡的女人來承受這一切?

既然她將自己定義為一名戰士,那麽,給她她應得的榮譽與地位,至於他那些於她而言並無裨益的感情,還是……收起來吧。

清涼殿內,懷之焱屏退宮人,與劉光初一同在內殿落座,低聲問他:“皇帝如何脅迫你留在宮中?”

劉光初一愣,道:“他沒脅迫我。”

“那你為何留在宮裏?”懷之焱不解。

劉光初自然不好意思說自己被陛下的容色所迷自願留下,便找了個借口道:“盛情難卻。”

“盛情難卻?你且細細說來。”懷之焱眉宇微蹙道。

劉光初便將他入宮當日長安如何勸說慕容泓將他留在宮裏的話給懷之焱學了一遍,補充道:“我想著反正我孤身一人,留在宮裏還是留在宮外都沒什麽分別。留在宮裏,還省得外祖父與舅舅他們為我操心。”

懷之焱嘆氣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傻呢?他倆唱雙簧你聽不出來?”

劉光初懵然道:“唱……雙簧?”

懷之焱道:“那小太監和皇帝一唱一和,分明就是在唱雙簧,目的就是讓你覺著盛情難卻,自請留下。”

“可是他們為何要這麽做?我留下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麽用啊。”劉光初不能理解,更確切的說,是不願相信。

“誰說你沒用,你是堂堂趙王嫡子,輔國公的外孫子,你在皇帝手裏,你爹與你外祖父一言一行不都得先為你的安危考慮。所謂投鼠忌器,就是這個道理。”懷之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