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遺詔

聽說慕容泓醒了,殿裏夠資格湊過去的人都湊了過去。

慕容泓恍恍惚惚地睜開雙眼,目光遊離了好一會兒才定神。

他看了眼圍在榻邊的慕容瑛與鐘慕白等人,唇角無力地一彎,嘶啞著嗓音道:“如此陣仗……看來朕命不久矣……”

眾人聞言神色各異,惟王咎立刻接話道:“絕無此事。陛下您洪福齊天,定能遇難成祥逢兇化吉。”

慕容泓看著王咎,聲息微弱道:“王愛卿說的話,朕……最愛聽。”

“臣不勝榮幸。”王咎作禮道。

慕容泓目光在鐘慕白趙樞等人臉上一一掃過,道:“都別圍著朕,朕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說著又咳嗽起來。

趙樞等人聞言後退幾步,讓開了一段距離。

慕容泓咳嗽稍定,雪白的額上又沁出一層冷汗來。

懌心跪在榻前用帕子為他擦拭。

慕容泓問:“怎麽是你?”目光在人群中一掃,他再問“長安呢?”

慕容瑛向劉汾使個眼色,劉汾忙出去叫長安進來。

長安來到內殿時,慕容懷瑾正湊在龍榻前輕聲詢問慕容泓的身體情況,結果這奴才忒沒眼色地一下擠進慕容懷瑾與慕容泓中間,跪在榻旁哭喪著臉大聲道:“陛下,您快好起來吧。您看您這一病倒,奴才就像一只沒了主人看顧的狗,誰都能來踢一腳。”

一旁的閆旭川面色難看起來。

慕容泓彎了彎失了血色的唇,虛弱道:“你這奴才慣常的眼力見兒都哪兒去了?朕都病成這樣了,你還敢得罪人呢。”

長安昂起脖子道:“您是陛下,是真龍天子,奴才不信您會熬不過去。若真熬不過去,也定是禦醫們沒有盡心盡力的緣故。前兩天來給您把脈時明明說您只是起居失宜引起的咳嗽,為何這麽快便惡化至此,別是庸醫誤診吧。”

杜夢山忙道:“安公公,你這話在下不敢苟同。陛下病重,你心中焦急擔憂我等都感同身受,可你也不能無憑無據就把屎盆子往我等身上扣啊。”

長安回過臉道:“反正若是陛下不測,奴才也不想活了,有什麽不敢說的?陛下剛開始只是咳嗽而已,喝了幾天的藥不見症狀減輕,反而愈發嚴重,你敢說沒有誤診的可能?若杜院正真的問心無愧,不妨對天起誓,若誤診了,杜家男丁砍頭女眷充妓,抄家滅族遺臭萬年!”

杜夢山被她這惡毒的誓言堵得白了臉,只得裝出一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模樣,指著長安“你你你”,卻又你不出個所以然來。

慕容泓開口對長安道:“好了,休要胡言亂語出口不遜。你且讓開一旁,朕有話要對鐘太尉說。”

長安挪動膝蓋跪至一旁,鐘慕白上前道:“陛下有何吩咐?”

慕容泓道:“自去年來了盛京之後,朕便一直不喜歡這座城池,不喜歡這座宮殿。先帝駕崩於此,朕的侄兒也死於來此的路上,每每想到這些,朕都難以釋懷,直到後來遇見了這奴才,才過了幾天舒心日子。雖則他只是個奴才,朕卻也不忍留他一人在宮中備受欺淩,恰他與令公子也薄有幾分交情,待朕去後,煩勞鐘太尉將他帶出宮去,給他一條活路。”

鐘慕白道:“陛下切勿妄言。正如王大人所言,陛下春秋鼎盛,定能逢兇化吉。”

慕容泓有些自嘲地一笑,道:“朕算什麽春秋鼎盛,先帝才是春秋鼎盛,然而到了要去的時候,還不是誰都留不住……咳咳!”

見他又咳起來,長安忙上去替他撫著胸口。

鐘慕白濃眉緊皺地退至一旁。

少傾,慕容泓又緩了過來,喘息了片刻,道:“懌心,準備筆墨紙硯。王愛卿,勞你執筆,朕要立詔。”

“陛下,還不曾到那一步啊……”此時要立詔,自然是立遺詔,王咎等人難免要再勸阻一下。

“不必多言,有備無患。”慕容泓有氣無力道。

書桌被擡到了龍榻旁,懌心磨好墨,王咎在椅子上坐定,執筆在手,靜候聖喻。

慕容泓道:“王愛卿,你暫將朕所提的幾點記下,過後潤色即可。”

王咎欠身道:“臣遵命。”

慕容泓閉上雙眸休息了一會兒,方睜開眼,看著帳頂緩緩道:“一,朕福薄無能,繼先帝之位,卻未能報先帝之仇。朕身後,繼朕登基之嗣君需承朕之遺志,勿忘先帝、先太子及朕父之仇,追根溯源擒奸摘伏,以圖報之。”

慕容泓話音甫落,殿中之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一絲迷惑之色。他要求繼位者報先帝與先太子之仇他們可以理解,但他父親之仇又從何談起?當年慕容麟和慕容懷信在東秦宮中的宴席上中毒身亡那樁公案早已了斷,幕後黑手劉貴妃與東秦五皇子也早已在後來的戰亂中雙雙殞命,其族分崩離析杳無音訊,還能找誰去為他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