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雲動(第2/3頁)

盡管波蘭人的信件總是令人期待,但匈牙利人發現自來日內瓦後,某人信件裏的措辭總有些意味不明的尖銳,就像一位兄長被搶走了一直疼愛的小妹妹一樣。

這種帶著些許敵意的友情曾讓李斯特納悶不已。但想來昔日要好的三人,現今巴黎就獨剩肖邦了,他便將這種怪異感翻了篇。給他的信中時不時會提到自己創作中的困窘境地,比如這次他就添上了“我寫得頭昏腦漲,就像周圍瑞士人常說的諺語——遲鈍得像個樂師”。

李斯特完全可以想象好友收到信時嘴角揚起的那絲弧度,他一定會心情極好地回到寫字桌上,然後用肖邦式的語句在略帶輕嘲的關心裏藏好他愉悅的心情。還有什麽能比讓他高興更好的事呢,匈牙利人一點都不在意,每一次他都會這麽幹,縱使被夏洛琳知曉後說他孩子氣,他也樂此不疲。

當然,李斯特沒有忘記他另一位好友柏遼茲,他將他《旅行者劄記》裏的手稿謄寫了部分後寄給了這位法國人。縱使銷聲匿跡很久,久到音樂界盛傳李斯特已經江郎才盡了,柏遼茲依舊為他發聲說期待作曲家李斯特能大有所為。

……

或許是被字裏行間的誠摯打動,又或許是自身確實需要一次旅行來安撫內心,桑終於敲定了行程,帶上了一雙兒女、稿紙和煙鬥,赴了這一次日內瓦之約。

當桑來到約定會面的旅店時並沒有碰到李斯特和夏洛琳,打聽了一番後發現自己要找的人前幾天剛巧去了最近的城鎮找樂器店采購琴弦。女作家想了想,決定帶著孩子們先安頓下來,畢竟這裏風景怡人,她可不想在把時間浪費在尋人的路上。

桑去旅店辦理入住,在旅客登記薄上她發現了好友留下的信息。字跡雖已收斂了它生來的狂放,微露出幾分柔情來,眼尖的女作家依舊判斷出這是李斯特留下的痕跡。他是這樣登記的:

音樂家兩位(作曲家和演奏家),生於巴那斯山,來自旋律,去往樂章。

身份是戀人,頭銜授予時間在遇見愛情的那刻,授予機構歸於我的摯愛。

挑了挑眉,桑叼起隨身的煙鬥,笑著在後面補上了她的信息:

皮埃松一家,生於自然,來自上帝,去往天國。

身份:無業遊民,頭銜授予時間:與生俱來,授予機構:公眾輿論。

這下她終於滿意了,扔下筆,興致高昂地帶著他的孩子們隨著侍者的指引上了樓。

*

事實果真如桑所料,李斯特和夏洛琳沒過多久就回來了,在碰面和短暫的休息後,他們似乎將巴黎沙龍的熱鬧搬進了這家旅店。

這一周裏,他們歡聲笑語不斷,肆意談論著各自的經歷和思想。偶爾會為一兩個觀點辯論到忘我,但最終又能神奇地和解。房間不大,但它卻像天堂。

“哦,又來了。”旅店老板無奈地探出頭,望了望樓上,最終嘆了口氣,“上帝呀,求求您可憐可憐我,快派個人來制止他們吧,這樣下去我這的旅客都要跑光了。”

“‘他們像地獄的巫魔一樣在樓上瞎折騰、高聲喧嘩’老板您接下來就要說這句話了——我的意思是,您還沒有習慣嗎?”一個機靈的侍者隨即應和道。

“閉嘴,把這些收好。”老板娘白了一眼老板後,將一疊衣物被褥塞給他數落道,“你口中的‘巫魔’在這個季節是我們唯一的客人,你管人家怎麽折騰——我只知道他們夠慷慨,雙倍的房租足以讓我無視一切。”

樓下的悻悻然和樓上的熱鬧非凡屬於兩個世界,只不過這會兒年輕人的盛會稍微停歇了。

酒水和茶都告罄了。夏洛琳抽身去準備飲品,毛裏斯在書房裏教索朗熱畫畫,偌大的房間裏就剩下了李斯特和桑。

“老師說,弗朗茨,”桑吐出一口白霧,“所有認識你的人至今都無法相信這是真的,你竟然會願意和一個人離開巴黎,在這裏過著你的小日子。”

李斯特笑了笑,問她:“那你呢,什麽看法?”

桑取下煙鬥癟了癟嘴:“我,我能有什麽看法?你們不就是兩個自我放逐的苦刑犯嗎?被自己的夢想囚禁——”

她盯上了他的眼睛,發現他眼睛裏滿是平靜和溫柔。

“好吧,我很羨慕你,弗朗茨。”桑磕了磕煙鬥,“鑒於你能堅持這麽久,這已經是真愛了吧?我到現在都覺得難以置信你竟然洗凈鉛華、寄情山水、縱情創作了。”

“一直都是呢,喬治,這就是屬於她的魔力呀。”李斯特看向夏洛琳的座位,“愛情讓我甘願被她支配,而她卻選擇讓我在五線譜上安靜下來,重新賦予了我詩一樣純靜的音符。”

桑剛要說些什麽,開門聲響起,夏洛琳端著茶水進來,給他們一人分了一杯清香的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