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話音一落, 殿內出現了短暫的死寂。

“我們倆搞到一起去了”……短短幾個字,在蘇駱舟的腦子裏反復不斷地回響。向來古板禁欲的大理寺少卿, 雪白削薄的臉皮漸漸漲紅起來,細細看來更像是要熱得冒出煙來。

“你……你你你……”他一時不知該回她什麽話好, 只好用力地甩下寬大的衣袖, 氣得直在原地打轉。他說不出來難聽的話,便低聲喝斥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蘇語憐面色不變, 一派坦然地回道:“大哥你也不必如此激動,旁人想要怎麽說, 我們一貫是管不了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夠了。”

“你知道個屁!”蘇駱舟完全放棄了世家貴公子的良好教養,爆起了粗口,罵了她一句,“姑且不說三綱五常倫理道德, 你一個姑娘的清譽有多重要——只說以攝政王如今的處境, 你這樣大刺刺地和他站在一邊,會成為多少人的靶子,你明白嗎?”

“爹爹是如何教我們的,大哥?做人做事, 俯仰無愧,恪守良心。”蘇語憐起身,走到蘇駱舟面前, 微微仰頭凝視著他焦躁的眼眸,言辭懇切:“他為了保護我,中了一箭, 又隨我一起跳下懸崖,救了我兩次。沒有他我現在早就死了,你要我現在就和他劃清界限麽?”

蘇駱舟被她一番話震了震,沉默了好半晌才退讓道:“好,你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我可以理解,但也不必以這種形式!”

“哪種形式?”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他又低吼了一句,可讀書人臉皮就是薄,一激動又染上了一層紅暈,看起來無甚威懾力。

蘇語憐心裏清楚自家大哥過不了的那個坎兒,猶豫了片刻,小聲回道:“我要說我現在和他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你信嗎?”

蘇駱舟卻極為敏感地抓住了她話中的關鍵詞,“現在?”

“對,現在。”她微微笑了笑,“畢竟我們無法預測未來會發生什麽事情,不是嗎?”她知道楚瑯不想要她所謂的報答,他想要的是她。而她也沒辦法承諾,她不會做什麽。

蘇駱舟定定地凝視著自己的妹妹,目光極為復雜。良久後他嘆了一口氣,“你要想好了,一旦今日你的態度發生了傾斜,日後再想要回到中立的一方,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大哥,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中立的,素來不管這些權力鬥爭。因而如今你也不必顧及我的立場,想怎麽做便繼續怎麽做。”頓了頓,她又補充道:“但我只能說,楚瑯他,最終會清除掉所有的敵人,成為最後的贏家。”不僅是她魂魄離體回到上輩子後親眼看到的,這輩子的她也同樣有著強烈的預感。

楚瑯這種人,除非他自己主動放棄,否則沒有人能打倒他。

話已至此,蘇駱舟再沒有別的什麽可以勸說的。他知道他這個妹妹,打小便有著自己的主見,脾氣又倔犟,認定了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只能朝她伸出了雙臂,她便還像小時候那樣,毫不猶豫地撲進了他的懷裏。

“你若是準備好了走哪一條路,便走下去吧。”他緩緩地撫摸著靠在胸膛前的腦袋,恢復了往常的平靜。

蘇語憐環抱著自家的大哥,感受著冷酷嚴峻之下難得的溫情。良久後,她冷不丁開口問道:“大哥,你知道十年前,戶部侍郎傅為民貪汙受賄一案嗎?”

他們二人貼得緊,她幾乎是瞬間便發現了他身體的僵硬。

片刻後,略顯幹澀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大哥並不清楚,為何……為何突然問起這件事?”

蘇語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離開了他的懷抱,面色與往常無異:“沒什麽,無意中聽人提起過,隨口一問罷了。”

夜已漸深,蘇駱舟不方便留太久,便退下了。蘇語憐含笑著目送他離去的背影,一轉身,黛眉顰蹙起來。

大哥在撒謊。傅為民這件案子,牽扯之大,影響之廣,非同一般,大理寺絕對留下了卷宗記錄,他不可能會一無所知。

第二日,一大清早的,蘇語憐在儀元殿召見了刑部侍郎季愉。

“微臣拜見太後娘娘。”

這刑部侍郎同她上次見他時並無二樣,依舊一副雲淡風輕、一本正經的模樣,平靜的目光直直地平視前方,不卑不亢地跪地行禮。

“愛卿不必多禮。”蘇語憐露出了一個溫和端莊的笑容來,“攝政王近日因傷不能處理政務,因而大小事務全權交由哀家打理,不知季侍郎可否知曉?”

“微臣知曉。”

蘇語憐點了點頭,“如此,哀家便直言了。刑部應當存有大楚開國以來的所有案情卷宗?”

季愉不假思索地回道:“的確如此。不知太後娘娘是要——”

“哀家想要看一看,十年前戶部侍郎傅為民貪汙受賄一案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