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爺爺

這些記憶如同黑霧一樣翻滾在心中,一點點啃得褚博五臟六腑一片生痛。

壓了壓呼吸,褚博神色如常地進了公共廁所,這會兒已經上午九點多了,小樓裏住的都是跟他們一樣的外來人口,平時忙著工作忙著奔波,哪怕現在是十一國慶,放假也跟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這麽晚了除了上夜班的人,整層樓都是安安靜靜的沒點人聲兒。

廁所洗手台這邊一共有三個水龍頭,不過壞了一個,能用的也就兩個。

旁邊小孩兒正認認真真沖洗著碗筷,發現有人來了扭頭一瞥,看見是褚博,連忙笑著喊了一聲“哥”,看樣子是吃完雞蛋就不記早上無故挨欺負的事兒了。

看著小老弟笑得蠢兮兮的臉,褚博心裏的痛漸漸褪去,然後被慶幸淹沒。

臉上露出個笑,褚博走了過去,擡手揉了揉他的瓷碗腦袋,“洗好了就先過去寫作業,有不會的就留著一會兒問哥。”

褚禾給了他一個懷疑的小眼神兒,遲疑了一下,還是委婉地說了出來,“哥,現在小學教材早就改了,聽說比你們以前難了不少。”

褚禾雖然年紀小,不太記得家裏發生變故以前的事,可也沒少聽爺爺說以前大哥上學總是逃課,小學初中的時候還經常考個零鴨蛋回家嘚瑟。

雖然後來大哥高中的時候學習也努力了,還擦著分數線考上了一所二線大學,可褚禾還是懷疑大哥小學知識不過關,無法輔導他做作業。

褚博哪能聽不出他的意思,眼睛一瞪,就把褚禾給嚇得啥也不敢說了,端起紅塑料盆就跑了,裏面的碗筷撞得啪啪脆響。

人走了,廁所裏重新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水龍頭放水的聲音。

褚博臉上的表情變淡,垂眸盯著桶裏的水,等水把衣服全部淹沒,褚博捏著袋子往裏面倒著洗衣粉。

夏天的衣服每天都換,只有汗味兒需要洗掉,洗衣粉不用放太多。

那個女人應該已經在隔壁的邰城結婚生子定居了好幾年了吧?

今天是十一長假的第二天,他還有幾天時間。

雖然褚禾生病是在十二月份,可褚博還是決定早點弄一筆錢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

當初醫生也說過,因為懷孕的母體年紀太大,褚禾還在胎裏的時候發育就不太好,之後又長年營養不良,居住環境差,這些也導致了褚禾身體抵抗力弱。

洗完衣服,褚博也已經做好了以後的打算,把衣服使勁擰幹,晾在了單間門口走廊上面的鋼絲線上,褚博回房間守著褚禾做完了一個數學作業。

差不多要中午的時候褚博在門口蜂窩煤小灶上做好了簡單的飯菜,回屋等了半個多小時爺爺還沒回來,褚博就拿碗筷給褚禾撿了小半碗,讓他先吃點墊墊肚子。

褚禾猶豫著不肯接,“哥,我不餓,我也要等爺爺。”

褚博眉毛一豎眼睛一瞪,褚禾立馬嚇得怪怪接了碗筷。

褚博長得像爸,高鼻薄唇五官硬朗,特別是一對眉毛濃黑又鋒利,每次一生氣眉梢都會豎起來,配上他那雙多層褶子的黑色深眼眶大眼睛,看起來別提多兇了。

反正就是天生的社會流氓臉,走出去表情管理不好都能被街上的那些什麽什麽哥認為是在挑釁的那種。

重生前褚博咬肌發育完全了,眼神也總是懶洋洋的,看起來倒是更加圓滑世俗了,可現在才二十四歲的褚博臉頰略瘦,給人的感覺比較鋒利。

褚禾從小就怕褚博這麽瞪他,哪怕生病變傻以後褚禾也怕,發犟的時候褚爺爺拉不住,褚博一瞪他就立馬老實了。

一直到一點十幾分的時候,一大早就出門拾荒的褚爺爺左手拎著一個空蕩蕩的蛇皮口袋高高興興的回來了。

褚爺爺是個一輩子都在農村裏種地的老農,被兒子兒媳接進城裏之後就在家裏照顧褚博上學,另外還要買菜做飯。

也是在那時候他才接觸到當時小區裏拾荒賣錢賺點菜錢的老人,然後他自己也跟著學起了這個。

肖海慧嫌他撿垃圾太丟人,不過看他賺來的錢都用在生活開銷上了,加之褚爺爺幹這個事兒也沒耽誤包攬家務,於是肖海慧也就沒再說什麽。

誰也沒想到最後這個原本的業余愛好居然成了他們家這些年的主要收入來源。

褚博當初也說過輟學打工養家,結果把當時還在病床上的褚爺爺氣得直哭,拍著床沿哭了一下午,自此以後褚博再也不敢提這個了。

以前賣房子的錢除了褚博爸的安葬費,又花了一筆在褚爺爺那場大病裏頭,剩下的不過一半,褚爺爺捏著扣扣搜搜花了八年,生活費上一點都不敢動,就全部花在了褚博跟褚禾的學費上,說是這樣的話褚博爸在地下知道了也會很高興。

這些想法不過是老人家的一點念想,褚博什麽也沒說,高考之後就開始找些零碎的兼職,賺的錢不多,不過至少把家裏的夥食水平提高到了一周能吃兩頓肉的程度,褚禾過生日的時候他也能兜裏有點錢給他買個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