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冬天的紐約,冷得這樣直接,像是你千真萬確讓人心淌血的拒絕(第3/8頁)

她在工人體育場當著千萬鄉親的面吐著,吐完後戰鬥力還十足。

加班時,她滿臉油汙一嘴臭氣看著廣告片,繼續夜照亮了夜。

她一副自我放棄地踏著夾腳拖就化身夜店咖,玩遊戲的籌碼是跟人扇巴掌。

扇嗎?她是真扇,一個彪字在她頭頂遲遲不肯散盡,生人勿進,熟人勿驚。

李文博微笑著往後退,一會兒,就變得遙遙遠遠的。

李文博張開雙臂,蘇青看著不遠處的他,眼裏騰起了霧氣,她深吸一口氣,往前沖去。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

機場的早晨,兩個年齡加一塊兒可以退休的大兒童,在玩一種告別的遊戲。

蘇青沖得很用力,幾乎是跳到李文博的腰間。

李文博雙手摟得緊緊的,巨大的沖擊力讓兩個人轉著圈,終於失去重心,合體倒下。

李文博躺在地上,蘇青騎在他腰上,兩個人對著樂。

路過的群眾,以一種不忍直視的目光看這兩人容易讓人想歪的姿勢。

操,還在意別人的目光幹嗎,眼前這個人還在意不過來呢。

蘇青慶幸,剛才的百米賽跑,多虧跑出風來。

風把眼中的霧吹得一幹二凈,吹得月朗星稀、山清水秀,李文博變成電影裏的男主角。

這部電影叫作《我愛你的十件事》,這是其中一個鏡頭。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告訴他。

迷信者蘇青,信奉糟爛的巫術,分別時,勿開口,勿透露真心。

若真弄出生死離別的範兒,怕是老天也信以為真,到時候一拍兩散可怎麽辦。

所以,她在出境口揮手,笑面如花,幾乎花成一個滿園春色出來。

仿佛一名女烈士,高唱著《紅梅贊》,把白圍脖一圍,就差喊共產主義萬歲了。

可是轉過頭來,她就流了滿臉的淚,哭到不能自已,卻也不能拭淚。

她替自己和李文博都委屈。

他在背後一直看著她遠去。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也依舊在看。

蘇青,你何德何能,你要拿什麽來回報這一份愛?

坐在前往登機口的小火車上,哭成傻×的蘇青,這樣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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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香港飛到美國的十多個小時航程,蘇青完成了人生中《舞!舞!舞!》的第七十三次閱讀。

羊男說,你別問,你別說,在人生中,你繼續踏著舞步,跳舞吧,人生這麽殘酷。

可惜李文博不在身邊,否則,她一定會問。

“怎樣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第一次坐商務艙呢?”

傻笑了一會兒,在蘇青踏上美國土地的那一刻,排隊過海關之前,她預設了無數跟海關鬥智鬥勇的場景。

對於其中最關鍵的一幕,她想,海關的禿頂警察。一定會問她,為什麽要來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

她會說,為了愛,英語怎麽說,For love?

不,不對,是為了過去的愛,For the past love?For my ex?

不管怎樣,說此話之時,她一定要挺直腰板,宛若一個活明白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做什麽,操蛋的生活依然讓她會做出一些不聰明的蠢事。

英姿颯爽到見者流淚,聽者聞風喪膽。

蘇青自己都覺得有點兒蕩氣回腸。

但是,不幸的是,蘇青的這一想象迅速落空了。

海關警察是一位金發的年輕男性,他瞄了蘇青一眼,連年齡都懶得問,就蓋章放她過關了。

這直接導致我們親愛的蘇青走出紐約機場的時候,有一種茫然之感:這麽輕易我就來美國了?敢情電視裏演的刁難都是假的?

在紐約機場排隊乘出租車,天灰蒙蒙的,有飄蕩的雲。

蘇青擡頭,以為自己把北京的霧霾帶來美國了。

就在她望天的那一刹那,有一片雪花,飄入了她的眼睛。

緊接著,大片的雪花落下,天地瞬間一片白。

蘇青的心中有沒來由的感動。

那感動,無關傷感。由內心蒸騰,無人可訴。

哦,紐約下雪了。

是迎接她的雪嗎?是竇娥冤的雪還是瑞雪兆豐年的雪?

嘖嘖,蘇青有一種入戲感,心裏為自己配樂,《漂洋過海來看你》。

言語從來沒能將我的情意表達千萬分之一,為了這個遺憾,我在夜裏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等自己哼到,“記憶它總是慢慢地累積,在我心中無法抹去”。

Bingo,感覺對了,這首歌真應景。

入住了機場附近的酒店,給李文博打了報平安的電話。

“你去過美國嗎?”蘇青傻傻地在電話問。

李文博瘋了:“我在美國讀的電影好嗎?怎麽一踏到資本主義的世界,就把我忘了是嗎?”

“我是問,你回國之後,又去過美國嗎?”

李文博說沒有。

蘇青“嗯”了一聲:“美國不好玩,咱倆以後別一起來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