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嘉元二十二年,是個多事之秋。

因著黃河水患造成的災禍連綿,聖上憂國憂民之心甚重。為與災民同甘苦,共進退,其以身作則,便是壽辰之期都未大開宴席,鋪張浪費。上行下效,繞是汴梁城中仍歌舞升平,世家貴族私下卻也不敢應酬唱和,聲色犬馬。

因而到八月初九,桓奕大婚這日,這些個平日裏享受慣了的貴族們才長舒一口濁氣,總算可以從近段時日朝堂上下壓抑的氣氛中脫身出來,盡興玩樂。

桓奕是嘉元帝年紀最長的皇子,雖外表瀟灑磊落,平易近人,然其兵權在握,為避免皇帝和儲君的猜忌,卻甚少與朝臣來往,行事也是不顯山露水,鋒芒盡斂。

信王府位於康平坊,周遭所居多是宗室豪族。

只他這宅子比之旁人的是富貴不足,清雅有余。往時他未婚,府上又無甚鶯鶯燕燕,加之是軍人出身,於住處未有多少無謂的要求。若是從他王府的院墻下經過,那春日便探出墻頭的紅杏、海棠等花草一概不見,有也只是宅子原主留下的上了年齡的古木。

可自從信王定親至確定婚期,他就一反常態的安排人精心拾掇起他的宅子來。

今日著工匠勘測了並且畫好施工圖,準備在王府後院挖一方湖水,種一片荷花;明日又派人將棄置不用的舊閣樓整修翻新,還要求又四面環水的小榭。王府整日裏敲敲打打,到婚禮前兩月才歸置完整。

古人認為黃昏是吉時,故而婚禮儀式在此時舉行。

吉時未至,各方賓客便已盛情臨府。

信王府的官家領著家仆在府門處往來迎接,忙得昏天黑地。

“信王府如今當真是模樣大變啊,”有朝臣見府內各處雖用紅綢、喜字做了裝扮,卻仍能看得出與往日的不同來,便與同僚道,“此前我因要事需得信王定奪,後上門拜訪,其時府上的布置哪有眼下這般富麗?”

末了兩人俱都感慨道:“信王在戰場上戰無不利,鐵面冷心,不曾想為著新婚妻子也化作了繞指柔。”

“阮家的姑娘是個有福氣的。”

有人不贊同道:“你這結論下的過早了罷,而今李首輔與太子的鬥爭日趨激烈。信王又是李首輔的外孫,身份著實尷尬。且陛下愛重太子,以後若太子與李首輔分出勝負,牽連道信王,只怕難堪。”

李恪謹意在攬權,而太子又輕易不會受控於人,兩廂鬥爭的結果只能是以一方敗落告終,到那時有多少人卷裹其中,一切都是未知數。

只不管朝堂上如何明爭暗鬥,京城久逢的大喜日子便今朝有酒今朝醉罷!

桓奕至寧遠侯府迎親還未回。

葉微雨和桓允的馬車在信王府門前停下。

他自出門就在絮絮叨叨,要葉微雨喜宴時莫要距離他太遠,得讓他時時看著才行。

這幾年每每外出赴宴,他都要老生常談,葉微雨直聽得耳朵發癢,低聲制止他,“我知道了,那年的事不過是我時運不濟罷了,怎會一直如此?”

“今日賓客中李氏族人眾多,你可得提高十二分警惕才行。姓李的就沒幾個好東西,便是下黑手你也難以察覺。”

葉微雨睨他一眼,“啰嗦。”

桓允沒好氣的兩人賀禮交給王府官家,對方行禮他也沒理,而是追著葉微雨道:“阿不,你的良心呢?我為你著想,你還對我不滿?”

“我沒有,你聽錯了。”

聞言,他瞪眼看她,很不高興的模樣。

葉微雨好氣道:“好罷,是我不識好歹。”罷了,她又說,“旁人都看著呢,你這般沒個好臉色,他們會認為你在信王的婚禮上使性子,給信王不好看!”

桓允聞言,臉上還有不豫之色,可到底收斂了許多,拽著她的手往裏走。

四周各自成群的朝臣,或有識得桓允之人,紛紛上前行禮,桓允不耐煩與他們周旋,一一打發了,進室內尋了安靜的地兒坐著。

沂王自一個月前因未來丈人之故與太子起了沖突,便一直不曾回宮。此舉早讓眾人抓耳撓腮的琢磨其是何用意。

按說以沂王和太子的情誼,不該僅僅為了一個葉南海就鬧得如此生分。可在聽說沂王常住葉府,今日又見他與未婚妻情投意合,見此情形之人都暗道沂王性情乖戾,不曾想也是個兒女情長之人。據聞太子為著賠罪,掛念著沂王的吃穿用度,日常起居,常使宮人上葉府詢問,或是將宮裏的好東西盡數送去,沂王卻一概將宮人趕走,不肯原諒太子的決心相當堅定。

這也引得眾說紛紜,有說沂王恃寵而驕,再這般下去,遲早將太子對他的感情消磨得一幹二凈。也有說,太子和沂王是真的生了嫌隙。可不是嘛,眼下老丈人還待在刑部大牢,前途未知,他日日見著未婚妻滿面愁苦,自然對太子的怨念不能輕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