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春分未至,天色暗的仍是早一些。酉時過半,山光西落,天際一片金橘紫紅交錯的霞光。銀鉤漸漸東上,南薰門城樓被光影籠罩之時,汴梁城夜晚的華燈就已點上。

白日的集市未散,熱鬧繁華的夜市帷幕便開。汴梁的夜市主要集中在迄於橫跨汴河的天漢橋,內城北至朱雀門附近的龍津橋,更是向外城延伸止於南薰門,範圍甚廣,以及馬行街兩處。

大周市民生活豐富,其中之一就體現在這夜市上。沿街林立的商鋪自是不必說,為延續白日裏的紅火,家家門前都紮燈棚,掛上彩紙燈籠,使得黑夜亮如白晝。

他們並且將鋪子裏的貨物陳列在外,任君挑選。不論是吃的用的應有盡有,另外還有那支攤給人看相算命的半仙,落魄到只能賣詩為生的書生,甚至雜耍歌舞都能在夜市裏尋到。

街上還有推著賣茶水和甜湯的小販挑著擔子四處遊走,專賣那些渴了想要喝水的客人。

大周的很多商業發達的城市都有夜市,規模卻不如汴梁,饒是玩心甚淺的葉微雨都被眼前喧囂的景象給迷花了眼。

“早前你尚在杭州時我便同你說過州橋夜市,”桓允饒有興致道,“今日所見,便知我所言非虛吧?”

“確如你所說。”葉微雨點頭道。

傅明硯和沈蘭庭牽著驢車走在前面,到了一稍微寬闊處,他倆停下來,待余下四人走近了才道,“夜市的攤位寸土寸金,恐怕找不出能容納下我們六人的位置。”

民間的許多商業行為都屬於自發,無傷大雅之事朝廷甚少幹預。只夜市是人口集中且流動量也大的集會,官府必然要進行規制。因而除卻本就有商鋪的店家允許在商鋪門口設攤外,對余下的流動商販也劃定了具體的位置。只僧多粥少,這些範圍之內的攤位屬於先到先得,後來者就只有見縫插針的生存。

像葉微雨他們這樣用挑子進行買賣的要麽就各處走動,要麽就尋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候著,基本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利。

經傅明硯一解釋,其余五人就明白了他們當下的處境。原本以為相互照應著,怎麽著也得賣個百八十文。而今現實嚴峻,抱著只能單打獨鬥的悵然,葉微雨和桓允在一處正好容納他們的夾縫中將自己的挑子從驢車上放下來,此處正背對著專賣珠寶首飾的多寶閣。

也虧得多寶閣做的是富貴人家的生意,加之貨物貴重不宜敞開售賣,才給他倆創造了機會。

葉微雨把框子裏東倒西歪的水果和蔬菜一一排列整齊,才直起腰來觀察左右兩邊的攤鋪。左邊是餛飩攤,右邊是緊挨著的是一位貨郎用挑箱所設的雜貨攤,賣些撥浪鼓,虎頭娃娃之類小物件,再右就是販賣幹脯的小販,貨架上鋪放著各色果幹很是甜膩誘人。

那賣餛飩的是一對中年夫妻,帶著一個也差不離是豆蔻之年的妙齡少女在為正式開市忙活。

揭開的鍋子裏熱氣騰騰的冒著白煙,大骨湯醇厚的香氣直往鼻子裏竄,勾得桓允肚子裏的饞蟲嗷嗷作祟。

“阿不,”桓允拉著葉微雨,“你帶碎銀子沒有?我餓的慌,再耽誤下去,稍後怕是就沒力氣了。”

葉微雨淡聲道,“一日三餐本就是常情,你又何須將自己描繪得如此淒慘?”

桓允眯眼笑道,“還不是想阿不你多疼疼我啊。”

他一貫直白,起初葉微雨還會赧顏,而今卻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了。

她解開腰間的荷包,倒了一粒碎銀子出來,“應當是夠的。”

他倆是餛飩攤今日的頭位客人。

老板熱情招待之余又愧疚道,“實在抱歉,我家老婆子手慢,些許配料還未完全調制好,勞煩公子、姑娘擔待些。”

“無妨。”桓允道,“可有海鮮餡料的餛飩?”

“有的有的。”老板疊聲道,“二位都是海鮮餛飩?”

“自然。”

等著餛飩出鍋的空档,就見那幫忙的少女忙完了手上的活計,而後同她娘親說了一聲,就拿起放在桌案上的書本兀自背對著街市專心看書。

葉微雨對桓允低聲道,“條件有限,這位姑娘尚且手不釋卷,你何不學學她的用功之處?”

“阿不。”桓允突然正色道,“我覺著阿不你日後若是當夫子定會有所成就。”

“你不願聽勸誡便算了,又何必揶揄我。”葉微雨沒好氣道。

兩人慢悠悠地解決完口腹之欲又轉而回到自己的攤位上。

到了這時,他二人又沒有一個條凳等可以坐的東西,桓允也不拘舒適不舒適了,就直接在多寶閣店門前的坎階上坐下,手裏還拿著方才買的一小包果脯。

他吃下一顆蜜餞嘉慶子,對葉微雨道,“阿不,你就坐下罷,老是站著多受累?”

葉微雨立在挑子前,半側了臉回他,“我瞧著旁的商販總是用吆喝來吸引客人,且頗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