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趙無咎長著一張剛正不阿的臉,沒想到私底下也會幹徇私枉法的事兒。

柏十七打從認識田宗平,就知道那是一條喂不飽的狗,仗著與現任漕運總督荀柏有姻親有關系,撈的盆滿缽滿,今日及早收手,當真罕見。

她對趙無咎的身份雖然有幾分好奇,但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當初認識趙子恒的時候以為他是富家子,兩人只是性情相投而已,並不曾打探對方身世背景,今日有緣沾了一回光,可沒打算就此攀附上趙無咎,倒也坦然。

她將準備好的銀票又塞回了懷裏,向趙無咎拱手致謝,面上總算是有了幾分正經模樣:“今日承了堂兄的情,不如我請堂兄去聽書。”後面一句就又流露出了幾分慣常的風流習氣:“淮安有位宋四娘子,不但美貌多智,且裝了滿肚子精彩故事,講史書更是一絕。”

趙無咎恨不得在她腦袋上狠敲一記:“你整日沒有正事,只想著吃喝玩樂?”

趙子恒縮縮脖子,跟在後面不吭聲,生怕戰火燃燒到自己身上,再早堂兄數落一回。

柏十七上手推著輪椅下船,邊走邊為自己辯解:“堂兄這是哪裏話?北上押送漕糧就是公事,我已經交差了,剩下的就是吃喝玩樂了。”趙無咎的態度讓她恍惚見到了前世裏已經習慣了勤奮努力的那些工作狂們,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公事上,私人時間約等於零,把自己活成了一張繃緊了弦的弓,大失人生意趣。

她半開玩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堂兄你太緊張了,應該放松放松。”

趙無咎細細咀嚼她這句話,竟從中品出了瀟灑不羈之意,眼前不由浮現出那些邊關歲月,手底下袍澤兄弟們僥幸生還,烈酒沖喉而下的酣暢淋漓。

果如這小子所說,他大抵還不太能適應洗凈征塵之後靜水深流的日子,並未完全放松。

他難得退讓一步,說:“放松歸放松,可不許胡鬧。”

柏十七嘻嘻笑:“何謂胡鬧?”

趙無咎:“……”

趙子恒就更不敢吱聲了,在堂兄眼裏他平日消遣時間的事兒全都應該被劃為“胡鬧”的行列。

一行人下了船,自有江蘇漕幫長駐淮安的手下人在碼頭上候著,都是一水的青壯漢子,畢恭畢敬上前來行禮,打頭的余四滿面歡喜:“少幫主辛苦了,算著日子少幫主也快到淮安地界了,小的早早就讓人準備了接風的酒席。”

“勞余四叔久候了。”她介紹趙子恒堂兄弟倆:“這兩位是我在京都的朋友,此次隨我一同南下,想要尋訪黃老頭兒看病,你派人傳消息出去探訪黃老頭,看他最近又跑到哪座仙山上去逍遙了。”

黃友碧平生除了醫術了得,還結識了一幫老道與大和尚探討藥理,尋常並無固定住所,按照柏十七所說:“時常跑到道觀與寺院蹭吃蹭喝。”

余四立刻吩咐兩名幫眾:“去傳少幫主的令,尋訪黃老仙人的行蹤。”

柏十七先安排了這樁事兒,請趙無咎上馬車。

漕幫備好的馬車就在旁邊,舒長風帶著喻金盛把趙無咎擡上馬車,他撩起車簾看,看那少年長身玉立,與守船的管伯交待幫內事務,身邊幫眾皆垂手而立,顯然對她很是敬服,都認真聽她安排,猜想這也許就是她做事時候的面孔,不由訝然——這副模樣總算是有了幾分少幫主的氣勢。

柏十七催促管伯先帶著采購的貨物回蘇州,她欲在淮安多逗留兩日。

管伯愁眉苦臉:“少幫主,您若是不隨船回蘇州,只怕晚幾日幫主會大發雷霆,小的如何向幫主交待?”

柏十七眼珠一轉就有了主意:“你回去跟我爹說,我留在淮安陪貴客。”

管伯見勸說不動,況且趙無咎確實身份貴重,能讓田宗平放棄到嘴的肥肉而不吃,也確實應該打好關系,便只能多叮囑幾句,還交待余四:“你跟著少幫主,別讓她吃酒胡鬧!”

余四再三保證:“管伯放心,有我跟著呢,再說少幫主也不是胡來的人!”

管伯也知道這幫人對少幫主的態度,不縱著她胡鬧就算了,難道還會指摘她的不是?

他嘆一口氣:“反正少幫主盡量快點回蘇州,別等到幫主發火。”

柏十七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管柏催上船,丘雲平扒在船頭哭求:“少幫主也帶上我啊。”

“你若是肯留下來做個使喚的小廝替我跑跑腿,那就留下吧。”

丘雲平大喜過望,留下帳本子就跳了船,直氣的管伯恨不得捶胸頓足:“少幫主你連帳房先生也帶走,回頭讓我怎麽向幫主交帳?”

“帳本都在我艙房裏,管伯只管交上去就好。我替您老看著少幫主,有問題等我回來再說。”

趙子恒與舒長風等人見丘雲平寧可做柏十七的小廝也要跟著她出來玩,內心對於未曾謀面的雲平先生的傾慕生生被摧毀——雖然同行的這些日子也幻滅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