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全員到齊,船隊揚帆啟航,柏十七與趙子恒也有小半年未見,除了不小心載了個鐵面無私的官爺,其余諸事平安,適宜把酒言歡。

不過船上還多了位客官,作為船主總也要盡一盡船主之誼,柏十七提議:“不如邀請堂兄一起來喝酒?”

趙子恒對他這位堂兄似乎有點發憷:“……還是不要了吧?”

趙無咎平生極為自律板正,小時候就是同齡人之中的楚翹,長大之後同輩更是望塵莫及,同桌吃飯都容易讓人消化不良,何況是在他的認知裏飲酒取樂荒廢時間?

柏十七不懂他的猶豫:“你這是有把柄捏在他手裏?”

趙子恒:“小時候尿褲子算不算?”

柏十七開解他:“特定時期的生理現象而已,不必在意,難道你堂兄從小就英明睿智,連褲子都不尿?”

趙子恒想象一番嚴肅板正的堂兄小時候吐著口水泡泡流著哈拉子尿褲子的情形,那種緊張的情緒竟然緩解很多,與柏十七勾肩搭背去邀請趙無咎參加他們久別重逢的酒局。

趙無咎的房間就在漕船頂層柏十七的隔壁,陽光灑進客艙,江風拂面,視野開闊,按照後世的說法,是間豪華觀景房,還是總統級別的,整艘船只有兩套,另外一套柏十七自住。

他坐在輪椅上,腿上搭著一條薄毯子,正抱著一卷書看,身邊只留了兩名護衛,其余人等盡皆不見。

柏十七心中悚然一驚:這人不會派手底下的去貨艙查探了吧?

她熱情道:“堂兄可有暈船?若是有不適,我那裏還有緩解暈船的藥,回頭送些過來。”

堂兄?趙無咎一挑眉:我們有那麽熟嗎?

他言簡義賅:“不必。”

趙子恒一腔久別重逢的兄弟之情頓時遭受了重創,傷心的嚷嚷出來:“……我的房間連陽光也沒有。”你還對堂兄虛寒問暖!

柏十七一副熟稔的口氣:“堂兄需要好生休養。要不你倆換換?”

趙子恒縮縮脖子,扭過頭去不說話了,小孩子賭氣的模樣,臉上卻寫著“快來哄我快來哄我不然咱倆要掰”,柏十七早有應對之法,壓低了聲音安撫他:“別嚷嚷,你那間房位置隱蔽,晚上我找倆美貌丫頭去給你捏肩捶腿,按腳搓背……住的敞亮是舒適,可一舉一動都逃不過船上雜役的眼睛,你願意?”

一抹驚喜爬上臉頰,趙子恒滿意了,連忙點頭——還是你夠兄弟!

趙無咎要翻書的手頓了一下,面無表情將兩個人的對話盡收入耳,眼睜睜看著趙子恒被柏十七拐帶歪了,內心暗罵:蠢貨!

柏十七可不知才打了個照面,她就在趙無咎這裏被蓋上了個“油滑輕佻”的戳,還熱情邀請:“我與子恒許久未見,與堂兄也是初次相見,不如在我房裏擺些酒菜,大家好生暢飲一番?”

趙無咎渾身的不適感又湧了上來,自從他重傷之後,行動有限,可做的事情更是有限,整日除了讀書還是讀書,既不好琴棋之道,又無別的愛好來排遣時間,看到別人身體康健卻浪費時光尤其痛恨。

“沒空,不去。”

趙子恒松了一口氣,其實比起與堂兄共桌飲酒,他更怕大家都喝的好好的,他忽然冒出一句教訓的話,得有多煞風景,簡直不敢想象。

“那我們就不打攪堂兄休養了。”柏十七就是面子功夫,不過她邀請的表情比較誠懇,很容易讓人誤會為誠心邀約。

她拖著趙子恒出了客艙,壓低了聲音笑:“我算是看出來了,堂兄是個工作狂啊。他是不是常年埋首案卷之中,以官衙為家,把家當旅店,娶個老婆當擺設,生個孩子當附贈品的人?”

嘖嘖嘖,邀請他喝酒跟玷汙了他的名節似的,一臉的譴責。

舒長風就在門口候著,暗中替這兩人默哀,他們大約不知道以艙板隔音的程度,這點聲音自家主子早就聽進耳中。但同時又覺得這位柏少幫主……說的似乎有幾分道理。

趙子恒:“堂兄還未成親。”

柏十七:“原來京都的姑娘都不眼瞎啊,真要是嫁他得多無趣。”

趙子恒為堂兄打抱不平:“堂兄是當世英雄,嫁給你倒是有趣了,天天在後宅子裏跟一幫女人上頭抓臉,爭風吃醋!”兩人都是風流之名在外,五十步不必笑百步。

隔著艙房的木板,趙無咎緩緩轉動手上的扳指,不由自問:原來在別人眼中,我竟是這樣無趣嗎?

兩個人進了隔壁房間,方才還知道壓低聲音的柏十七終於不必再捏著嗓子說話了,她的聲音穿透艙壁,直直落入趙無咎耳中:“英雄是外人的看法,與老婆孩子何幹?如果嫁個英雄的下場就是日日仰著脖子侍候男人,還不如嫁個圍著老婆孩子轉的狗熊,至少不會得頸椎病!”

仰慕也是一種體力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