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4/4頁)

李文瀚站在陸行州身後,此時也邁步走了上來,他手上帶著陸萌親手繡的水藍色披肩。

放在老太太手裏,話說得輕巧極了:“奶奶,萌萌懷著孩子,上來看不了您,不過她給您繡了這麽個披肩,說是知道您晚上愛看書,批了能暖和一些。”

老太太一個勁地點頭答好。

擡手摸了一會兒沒摸到李文瀚的臉,眯著眼睛找了好一陣,才終於放棄,小聲開口道:“辛苦你了孩子,快進來吧,你這樣黑,可要小心不要被旁人踩著。”

沈妤聽見這話,忍不住將頭埋在陸行州身後,抿著嘴巴使勁笑起來。

李文瀚覺得委屈,卻也不能跟老人家抱怨。

直到三人進了門,老太太領著他們來到飯廳,他找了座位坐下來,脫下脖子上的圍巾,這才小聲為自己抱不平起來:“我的臉在燈光下其實亮得發光,一般小姑娘都達不到這樣的程度。”

陸行州沉默地拿起桌上的碗,夾了一筷子白菜放進沈妤碗中,低聲回答:“不錯,那你還可以多加修煉,倘若有一天你除去發光還能發熱,你就能出人頭地,成為全世界絕無僅有的煤炭精。”

他的話說完,一聲清脆的笑聲便從門外傳了進來。

李文瀚臉上一紅,連忙擡頭看,只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正歪著腦袋走進來。

她的眼睛很亮,比李文瀚的皮膚更亮,她的腿很長,即便穿著闊大的褲子,依然顯得高挑非常。

小姑娘看著李文瀚的臉嘖嘖兩聲,又轉頭對著陸行州喊:“行州哥哥,咱們好多年沒見了呐。”

她的聲音清脆,李文瀚聽在耳朵裏,一瞬間身體像是酥了一半,他嘴中味如爵蠟,心裏也忍不住開始憤憤不平地感嘆:陸行州這位衣冠禽獸,前半生無情無欲,生就一副鐵石心腸,偏偏招的都是世上最最漂亮的姑娘,即便現在,他已然有了沈小姐,過去那些鶯鶯燕燕依然不肯放棄,一個個匍匐向上,實在應該當選這世上男性同胞的一號公敵。

李文瀚高三畢業那年也這樣憤憤不平過,他那時喜歡了一個隔壁學校的姑娘。

九十年代的風氣既是奔放也壓抑。

他們學校那時學習國外的歪風邪氣,偷偷搞了個畢業舞會,學生們個個喜上眉梢,女生穿的是平時從來看不見的花色短裙,男生唱的是平時聽不懂的鳥語舞曲,十分洋氣。

兩位男生宿管大媽平日裏神情堅貞無比,那天卻也不再對男生們多作為難。

或許因為她們知道,這些眼看著奔向大學的男孩兒們即將忍受四年無比枯燥的冗長時光。

他們前途未蔔,命運坎坷。

進入理工學院的,或許會與鼻大耳後的姑娘花前月下;進入文學人文科院的,或許會被女友常年要求背誦《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而進入外語學院的,更有可能常年與女友分隔兩地,就像現世的牛郎與織女,空有滿腔熱情,無處發泄,臉上長痘,下肢乏力,見到陽光就像是當即要死去。

陸行州那時被隔壁學校的校花攔下告白,在旁人眼裏,他是瞞著組織偷嘗雲雨的人,而其他苦命的人卻是在前線為了革命而奮鬥的英雄,只是陸行州沒有如想象中與小鳳仙交談甚歡,深入淺出,他甚至連步子也沒有停,便徑直從校花身邊走了過去。

姚之平那時氣憤不已,忍不住舉手劃腳,試圖與旁人形容著那位校花的長相,只是他語文不好,腦中留給文學的空間十分貧瘠,殫精竭慮也只拼湊出一兩個並不合適的詞語。

於是他只能將自己的焦慮告知了文采斐然的李文瀚。

李文瀚從旁聽完,頓時拍案而起,忍不住沉聲斥責,他認為老天不公,不明白陸行州這樣的人,性格孤僻,為人涼薄,不過是長相稍顯不錯,為什麽便能夠左擁右抱,舊愛一去,紅顏又來。而他們這樣正直嚴謹,甚至連手/淫次數都赫然記錄在案的人,卻一直只能與炙熱的靈魂淚眼相望,忽胖忽瘦,忽悲忽喜。

陸行州那時望著天空,神情嚴肅而平靜,他說:“可誰告訴你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呢。秦九韶比白佬提前幾百年發現了三次方程,教課書上寫的卻永遠不是他的名字。有些事情你如果放寬心,會發現,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道理。”

李文瀚為此憤慨萬分,他認定陸行州是站著擼/管不腎疼,一時內心充滿了對生活的熱情,甚至暫時放下那些與靈魂纏綿的熱烈時間,低頭潛心學問。

他進入大學後遇見了一宿舍牌友,整天打完撲克,就要進行自我反省,在自己的日記中寫下一句——“哎,今天為何又沉迷在了撲克之中,這樣不好,不好!”

直到有一天,他終於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墮落下去。

於是第二天,他痛改前非,晚上攤開日記寫下深刻的一句——“開始搓麻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