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李文瀚此時仍沉浸在陸教授光怪陸離的“謬論”之中,聽見杜馬千的話,忍不住眉頭一緊,尋著身邊的木椅坐下,低聲發問:“老杜,明人不說暗話,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陸行州?”

杜先生“嘖”上一聲,顯得有些無可奈何。

他當然不會是個喜歡男人的,他對女人高聳的胸脯和白嫩大腿向來情有獨鐘。

只是早些年創業的時候,他問李文瀚借過錢,所以兩人有了階級感情。

他前妻那時突然攜手黑人朋友投奔了愛情,他站在大橋上面梗著脖子要跳樓。

李文瀚不能見死不救,他想到自己借出去的三百二十萬,只覺身上責任深重。

大冬天,穿個拖鞋出門,趴在橋墩子下面大喊《道德經》,情真意切,感天動地,只可惜他長得實在太黑,看上去有如杜馬千那位前妻高大的美國姘頭。

於是,杜先生被人生拉硬拽地扛回了家,睜眼看見李文瀚又開始面紅耳赤,砸了他前妻留下的幾瓶香水尤不解氣,醉意酩酊之際,拍案而起,對著李文瀚的老臉捋袖揎拳,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李文瀚皮糙肉厚,念他初遭老婆拋棄,傷心慘目,不忍計較;想到那借出去的三百二十萬鮮紅大鈔,更是亦步亦趨地應著,開始裝起那頭上帶毛的龜。

他平日裏怕老婆,攢下些許私房錢實在不算容易。

好在下半夜,杜馬千終是得到一絲感化,兩腿一蹬歪倒在沙發上,他看著燈光刺眼的頭頂,氣勢頹廢,聲音也開始示弱,他問:“美國有什麽好,柳蕓一心想過去,陸行州高中畢業也去了,我爹說老祖宗的地方沒有哪裏比得上,每個人都過得那樣好,怎麽他們一個個卻都想著要出去?”

李文瀚那時看著他面露不忍,他沒法在這樣的時候回答他這個問題,想了想,只能告訴他:“你前妻會後悔的,何況,陸行州也未必過的開心。”

杜馬千對陸行州的羨慕是卑微而固執的,那卑微源於他的家庭,他的身高,還有他內心對姑娘無法訴說的情/欲。

他知道陸行州或許並不如他們想象的那樣快樂,可他也知道,他們沒有人會比此刻的他更加窩囊。

所以他坐起身來,像是突然看清了自己,自我安慰到:“是啊,我得過得比他開心,我得過得比誰都開心。”

李文瀚目光閃爍,他攔住杜馬千的胳膊,拎起他頭上三根雜毛,很是深情地發問:“老杜,你別不是喜歡陸行州吧?”

杜馬千兩眼一黑,腦子裏的酒意被嚇醒了一半,嗓子眼兒裏卡出一個響亮的飽嗝,尿意四起,聲音鏗鏘有力:“我去你媽的。”

後來,杜先生便真的過得開心了起來。

他不再為他尿毒症的父親發愁,他也不再缺少能滿足他內心愛欲的姑娘,他甚至開始對年輕人的世界充滿了幻想。

公司上市的那年,他用一杯“福羅裏達”認識了酒吧裏的調酒師小田——那是他的第一任女友。

他的前妻並不是女友,他們當年脫了褲子見面,是沒有存戀愛的心思的。

小田年紀不大,有幾分許圓圓的模樣,她看起來像是個富養過的孩子,因為不想讀書,從家裏偷跑出來,決意打工養活自己。

杜馬千喜歡她的一些想法,很新潮,是那時年輕人熱衷的,有些地方也很稚嫩,難免的,畢竟年紀還輕。

但杜馬千熱愛她這樣的稚嫩,早些年,還讀書的時候,杜先生看見那些拒絕學習、拒絕高考、拒絕以成績論人生的人,心裏總是敬仰的,恨不得甩開膀子,高舉書本也跟著大呼一聲老子不幹了,我要回家種地!

後來大學畢業,出了社會,他沒有再起過種地的念頭,但他看見那些固執的孩子也還是佩服的,只是有時下意識的也會去想,如果一個人沒有文聘、沒有閱歷、沒有背景,以後該怎麽在這個世界體面地活下去。

李文瀚是個文藝慣了的人,每到此時,他總要忍不住抒發自己的感嘆:“我們到底被這個社會糟蹋了。”

杜馬千覺得也是,但他沒辦法振臂一呼,大聲去反對去抗議。

他被大學強/暴了七年之後毅然投進了社會的懷抱,一點遲疑也沒有。

他沒辦法像個貞潔烈婦一樣,捂著裙子不讓社會上,他沒有陸行州的家庭,沒有李文瀚的背景,他躺下嗚咽兩聲,大呼三字經的同時,緊閉雙腿只能以示抗拒。

如果一個悲壯的故事裏可以有一個讓人唏噓的人,那麽他們麻木的神經裏也總會有那麽一兩個抗議者,他們偉大,他們勇敢,他們也愚蠢。

陸行州獨自在外生活了那些多年,喜好的事情不多,厭惡的事情不少,他告訴李文瀚:這個社會終究是病態的,人在其中,盡情地釋放著各種欲望,樂此不疲的扮演著貼有屬性標簽的高等神經病,各有各的形態,各有各的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