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你再多喜歡我多一些吧(第2/5頁)

陸行州看著他此時卑微而茫然的臉,覺得陌生。

在陸行州的記憶裏,趙源是永遠不會說謝謝的人,他更不會哭。

趙源年少獨自生活,在女人面前本能地花言巧語,可小時候,他其實有過一個爭做工人先鋒的夢想。

他自幼渴望成為流芳百世的人物,像焦裕祿,孔繁森,聲名鵲起,被人歌功頌德。

他從上學便懂得跟在他爺爺屁股後頭,流竄於各個機場車間,他相信自己能從技藝上尋求突破,苦練技藝十幾載,直到有一天出人頭地,帶上勞模紅花接受組織表彰,笑傲群雄。

他也不追尋高深的思想,他的目標就是那個被禁錮在英雄框架中的自己。

所以他覺得生不逢時,因為這是個平和的時代,他注定無法成為一個孤獨的英雄。

他沒法指點江山,苟利國家生死以,也不能像他爺爺那樣,拿著閃亮的鋼刀呐喊遊街,他只能孤獨無依地遊離花間,對著女人的身體日益消瘦。

所幸有一天他清醒過來,就像他一夜之間對自瀆失去了興趣一樣。

他銖分毫析,認為這事最大的原因出在他爹給取的這個名字,不易上口,缺乏一般名人應有的氣魄,如果自己從小就被叫做趙英雄,趙偉業,那麽他現在的人生一定會大有不同。

九九年南斯拉夫大使館的事情出來,李文瀚氣憤非常,他認定這一切都是資本主義邪惡勢力搞的鬼,他對這股勢力深惡痛絕,走在街上看見肯德基或是麥當勞字樣的店子,就算沒有尿意也必定要到他們廁所裏頭溜達一圈,抽掉他們一圈手紙打包帶走,就像他小時候在院子裏四處留印一樣。他說非我族類,其異必誅。

趙源那時仍然保持著自己工人先鋒的高深覺悟,他問李文瀚:“什麽是異。”

李文瀚回答不上來。

趙源又問:“那你為什麽去誅。”

李文瀚高喊:“因為我高尚。”

趙源接著問:“那什麽是高尚,你憑什麽高尚,怎麽樣去高尚。”

李文瀚懵了,他覺得趙源就是來砸場子的,對不起他心中工人先鋒的遠大志向,於是心中不免產生出許多鄙夷。

他認定趙源是受了萬惡享樂主義的毒害,他喝可口可樂的橙汁,穿寬得沒了邊的喇叭褲,看亨利米勒的小黃書,甚至睡金滿玉的姑娘。

他們有時同排站在廁所裏,李文瀚會低頭看著趙源的臉,問他金滿玉的姑娘是不是不一樣,她們是不是腰肢更加細,她們做/愛時會念毛主/席語錄嗎,你這勞動積極分子的覺悟能感化她們的內心嗎。

趙源沒有回答,他沒法跟這人溝通。

於是李文瀚覺得自己用堅實的理論打敗了敵人,並以勝利者的身份對他進行感悟,你要是依舊這般執迷不悟,不早點認清事實回到組織的隊伍裏,遲早會悲慘的死掉,像道林雷格一樣。

趙源當然沒有死掉,他依然還有夢想,他突然愛上了一個女人。

可他同樣一夜之間沒有了父親,沒有了可口可樂的橙汁,沒有了寬得沒邊的喇叭褲,也沒有了亨利米勒的小黃書,更沒有了可以陪他顛鸞倒鳳的金滿玉的姑娘。

現在,這位曾經為姑娘們花言巧語的少年已至而立之年。

他沒能成為流芳百世的人物,他從監獄裏來,他有一個認不得他的女兒,他不知道自己該要往哪兒去。

李文瀚是不允許這樣悲觀的人生存在的,他拿著十裏飄香的雞湯進來,看見醒來的陸行州,很是嚴肅地開口:“外面亂得很,你爸過來了,沈小姐的父母也過來了,大家都在認真交流感情,你倆卻在這裏聚眾嘮嗑,不要臉。”

他說話語氣憂郁,帶著點兒憤恨,像是煙花之地人老珠黃的姑娘,等不到曾經夢想中的情郎,只能燉只老母雞聊以慰藉。

陸行州眉頭微微皺起,掀開被子,低聲發問:“沈妤的爸媽來了?”

李文瀚此時又高興起來,一顆碩大的頭點得很是真誠:“來了,都來了。”

趙源跟在他身後,沉聲開口:“我去跟伯母說,這次是我閨女的事情,讓他不要怪你。”

陸行州沒有說話,只是穿上床下的一次性拖鞋,起身往病房外走。

李文瀚放下手裏的雞湯沒有阻攔。

他經歷過這樣的時候,他是這裏唯一已婚的可憐人,他知道,男人在面對丈母娘時,天生就得少半口氣。

劉處長其實並不嚴肅,至少此時,她的表情並不能顯得過於嚴肅。

她坐在沈妤的病房內,身後站著自己寡言少語的丈夫,面前站著風燭殘年、依舊氣勢驚人的陸首長。

她坐在原地,神情有些難以置信:“你是說,你的兒子和我閨女已經私定了終生?”

陸行州推開門,忽的聽見這樣一句話,不禁皺起半邊眉頭,走到劉處長面前,很是莊重地開口:“阿姨,您好,我是陸行州,我和沈妤已經相過親,雖然是我提起的,不過我們相處時氣氛很融洽,我們雙方也都覺得彼此很適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