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沈小姐,相信我,嗯?

電話那頭當然沒有回應。

陸行州沉默半晌,終於還是決定將手機重新關上。

對面城市上空的煙花已經停了,剩下一點光暈裏的煙,漂浮在夜色裏,撩人而纏綿。

李文瀚的電話打過來,手機震得咯噔作響,陸行州沉默地看著屏幕,沒有接起。

他不是柔情似水的女人,不需要那些好友絞盡腦汁的溫柔寒暄。

作為一個男人,他享受此刻獨處的寧靜。

李文瀚向來是不害怕嘈雜的人。

他少時喜歡聽姑娘們說話,他說自己被蘭蘭的聲音吸引,覺得那動靜有如佛門晨鐘,抑揚頓挫,婉轉動聽,他聆音察理,頓覺自己獲得了俗世半刻寧靜。

後來,他不再聽蘭蘭說話,他開始與紅紅、盈盈深入淺出,再見時,她們已經紛紛離去,李文瀚那時穿著大褲衩,手間冒煙,兩眉輕斂,望向陸行州的眼睛,臉上神情復雜,仿佛在說“這他媽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啊”。

所以現在陸行州想,如今的李文瀚大概是不會對陸萌的“佛門晨鐘”沉醉入迷了,或許就算陸萌敲鑼打鼓在他面前唱起他最愛的《刀馬旦》,他大概也只會牛嚼牡丹,不僅不覺得動聽,還會認為那動靜有如魔音穿耳,恨不得找個耳塞阻擋了去。

男人善變,就像他們對一切既定的“傾訴”總是避之不及。

林又夕是從不會向姑娘們傾訴的薄情人。

他大多數時候喜歡翹著二郎腿霧裏看花,他與她們上床,但他並不可渴望觸摸她們內心,他說,世間飲食男女,操淺言深乃是大忌。

所以他告訴陸行州,女人是過於奇特的生物,你千萬不要試圖理解她們,因為她們總有講不完的新鮮話想與你分享,上至人生得失,下至吃喝拉撒睡,無一不談,無一不親,這讓她們覺得自己擁有了切膚之愛,並且身心愉悅,可事實上,男人未必想聽,我們這麽忙,為什麽要屈從她們的矯情,我愛她嬌艷的外表,她卻為什麽一定要抽絲剝繭,讓我去看她斑駁的底裏?而我喜歡抽煙,並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死得不夠徹底,而是我肺裏的細胞正他媽無比渴望尼古丁的親近。女人總說我們不要臉,好吧去掉這個“們”,可她們自己的臉卻又為什麽畫了一層又一層?

陸行州回答不上來,他一向回答不了女人的問題。

所以他收拾好情緒,終於重新發動車子下了山,在進入市區之後,他的心緒漸寬,看著身邊滾滾車流,最後,連唯一的一點遺憾也消失不見。

陸行州算不上喜歡城市,這與他的性格有關。

但此時城市裏的人潮湧動卻讓他倍感親切,不論這熱鬧屬於誰,它總歸是一份慰藉,就像盧梭那個性變態,瘋言瘋語了半輩子,有時也會撕破兩句人性的真理,他說,人是邪惡的生物,因為我們都需要活在社會裏。

李文瀚的電話在半個小時之後終於偃旗息鼓。

陸行州仍然在路上一點點挪動,路過沈妤的小區時,他突然減緩了車速,思考一瞬,將方向盤往左打緊,就那樣徑直開了過去。

他在街邊稀少的車位停下,從車上下來。

面前的奶茶店像是剛剛開張的,起初這裏做的是鹵菜,門口常年掛一碩大的豬頭,上寫一句“歡迎社會各界人士前來指導工作”,仿佛每一個來客都是充滿智慧,內心正直,工作能力突出的豬頭領導。

此刻,那鹵菜店裏的肉香已經被奶茶的人工香精代替,伴隨著熱氣漂泊在路上,甜膩過人,有如陸行州面前那一對互相依偎的情侶。

小情侶看上去年紀還很輕,身上穿的是十二中的校服,男生一米七幾的個子,頭大如鬥,氣質十分高尚,女生雖然胸部發育不良,但額角幾粒青春痘正盛,十分囂張地告訴旁人,她仍然還有波濤洶湧的機會。

小姑娘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她靠在身邊男友的身上,低聲問到:“明天考試成績出來,如果我沒有進前十,你會不會不愛我了?”

男孩兒搖頭回答:“不要胡思亂想,我愛的從來就不是你的成績。”

女孩兒於是又問:“那你愛的是什麽,難道只是我的驅殼?”

男孩兒沉默數秒,接過遞出來的奶茶,低頭親在她額頭青春痘的上,神情無比堅定:“當然不是!我愛的是你的靈魂!”

陸行州站在原地,兩眼發昏,他皺眉目送他們離開。

窗口接待的小姑娘神情羞澀,低頭整理完自己的帽子,忍不住小聲發問:“這位先生,請問,您需要買些什麽?”

陸行州終於回過頭來,思考一瞬,看著她問:“皮膚白脖子長的女人喝什麽?”

姑娘雙眼微睜,站在原地啞口無聲。

陸行州於是又問:“生過孩子的喝什麽?”

小姑娘雙手顫抖,開始頭昏腦漲,她今天第一天上班,業務水平還不夠嫻熟,首次遇見陸行州這樣的病患,難免有些手足無措,所以她小心試探:“那就來一杯原味和一杯枸杞紅茶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