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許遠航身體底子好,新陳代謝也快,被蜜蜂蟄過的手背只是微腫,要換做以前,他哪裏會把這種小傷放在眼裏?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牙膏質地清涼,又有她的指腹輕柔塗抹,許遠航舒服得眯了眯眼,看她這小心翼翼的模樣,肯定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吧。

打架、翻墻、說粗話、幫他抹牙膏……

他還想,參與她的更多第一次。

他的手掌寬大,手指修長,指節分明,遲蕓帆從沒做過這種事,開始時動作還有些生疏,慢慢地就上手了,她又擠了點牙膏出來,均勻抹開,一個抹得認真,另一個看得入神,誰都沒有發覺那手背已經變成了一面刷滿白漆的墻。

“好了。”

許遠航如夢初醒:“啊。”

他看一眼自己的手背,差點沒笑得岔過氣去,拼命忍住,欣賞藝術品似的看了又看:“抹得……挺好的。”

抹得好不好另說,至少腫起來的地方都抹上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消腫,遲蕓帆合好牙膏蓋子,走進浴室,按了洗手液將手仔細洗了兩遍,再用毛巾擦幹,等她出來的時候,許遠航已經窩在沙發裏睡過去了。

長腿以下部分還在沙發外,沒有懸空,但也絕對不是舒服的姿勢,他的神色卻很放松,不過短短幾分鐘時間,他就陷入了沉睡,可想而知是累壞了。

臥室裏很安靜,遲蕓帆能清晰聽到他平緩而悠長的呼吸聲。

像許遠航這樣一個深藏秘密,只以漫不經心的假象對外的人,在一個陌生環境裏放下所有的戒備,這說明了什麽?

推己及人。

她和他本質上都是同一種人,上次她也在他面前不小心睡著了,為什麽?

因為,她覺得有安全感。

因為……找到了可以信賴的同類。

遲蕓帆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從堅毅的下巴,到自然閉合的薄唇,再到高挺的鼻梁,她忽然發現他的睫毛也很長,又濃密,他睡著的時候,比清醒時看起來溫和多了,不過,她還是更喜歡他鋒芒畢露的樣子。

喜歡?

她重新理解著這個詞的定義。

是惺惺相惜,還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遲蕓帆分辨不清,罕見地有些心慌意亂,她關掉大燈,只留了一盞落地燈,接著來到書桌前寫作業,然而她做完了一套數學卷子,還是壓不住陣陣的心潮起伏,她摸了摸微熱的臉頰,是空調溫度開得太高了?還是多穿了一件薄外套?

她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沒用。

擅自闖入她的私密空間,此刻安然睡在沙發上的那人存在感太強烈了。

他要睡到什麽時候?天亮?

不行,他不能在這兒過夜。

不知不覺,時間就來到十點半。

平時這個點遲蕓帆都已經入睡了,可許遠航還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她只好走過去,輕搖了搖他的手臂:“許遠航,醒醒。”

許遠航沒反應。

她又輕喊一遍。

他皺著眉,聲音裏的睡意很濃:“別鬧啊。”

遲蕓帆無奈地站直身體,誰知這時許遠航睜開了眼,迷離的目光打量著四周,仿佛不知道身處何處,看到站在沙發旁的她,他的視線有了焦點,一點點清晰起來。

柔和燈光下,他的眉眼幹凈明朗得像雨後的遠山,抿著唇角微微一笑,竟有幾分別樣的溫柔,好看極了。

許遠航沒想到自己會睡過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揉了揉脖子,問:“多少點了?”

沒有應答,他以為她沒聽清:“嗯?”

遲蕓帆回過神,垂眸避開他的目光:“你該走了。”

許遠航坐起身,這是五天以來睡得最好的一覺,如果可以的話,真不想走,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順手把桌上那只剛拆封的牙膏拿起來:“這個我帶走了。”

遲蕓帆當然沒意見,反正她也不會再用。

他把牙膏揣進牛仔褲後兜,右手瀟灑地在空氣裏揮兩下:“走了。”

遲蕓帆跟著走出落地窗外,她站在小陽台上看著那道頎長的背影慢悠悠地穿行在夜色中,翻過墻後,再也不見。

等到那棟低矮的小屋亮了燈,她才走進去,洗漱好後,關燈睡覺。

時間還早,加上還睡了一覺,許遠航並沒有什麽睡意,也懶得去網吧,他幹脆就坐下來,隨便選了一張數學卷子,埋頭做了起來。

不想再繼續混日子了,可荒廢太久,學業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撿起來的,還有一個多月就高考了,就算發揮超常頂多也就能混個大專。

她以後會去哪裏?A大還是B大,又或者出國?

十六歲以前,許遠航的目標是拿下跳水的大滿貫,可惜命運弄人,沖上過巔峰,也跌落生命中的最低谷,自我放逐三年,十九歲的他仍渾渾噩噩地虛度光陰,但遇見她後,未來好像慢慢又有了新的輪廓,盡管他不知道自己以後會走什麽樣的路,但他很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