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耳光

變故發生的瞬間,驚訝遠多於憤怒。

此刻風停了,樹葉不再擺動,腳下的青草是綿雲,鼻尖嗅到的是對方身體的味道。

打破這一僵持局面的是茫然跑進“怪圈”的小馬駒,它興奮地刨著前蹄,像是在跑又像是在跳。它好奇地看著佇立不動的兩人,黑亮的大眼睛像是一面光潔如新的鏡子。

“啪——”

姚玉蘇出手,穩準狠地將耳光甩到了面前人的臉上。

小馬駒一聲長鳴,繞著兩人跑起圈來了。

“你別誤會……”藺郇開口道。

姚玉蘇眼睛裏火光沖天,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嗓音還是那般難聽:“沒什麽可誤會的。”

說完,她轉身快步離開,連再待在這裏都是一種折磨。

藺郇追了她兩步停了下來,他也不知方才怎麽就鬼迷心竅了。這般急功近利,乃兵家大忌啊。

姚玉蘇往前走去,不問目的,只想用耳畔的風來洗去臉上的煩躁。

藺郇的心思她不想深究,或許是因為當年求而不得的遺憾,或許是因為她曾是藺輝的皇後,種種原因皆有可能。但她十分確信自己不願再和姓藺扯上任何關系,尤其是藺郇。在與藺郇交手的歷史中,她沒有一次是全身而退的,這般戰績,她怎會再羊送虎口?

她抽出手絹擦拭了一番嘴唇,心裏的狂躁終於消散了幾分。

眼前桂樹開花,小溪潺潺,這一派寧靜的景色也稍稍撫平了一下她的心緒。她低頭看了一眼揉搓在手裏的手絹,揚手一揮,手絹飄入小溪中,順流而下。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她凝神駐足,待心底那股燥熱悉數散去之後才轉頭回去。

而這從頭至尾,她都沒有想過要回應藺郇。

……

大概往回走了兩刻鐘,她終於又看見了那一排矮小的房屋。

門前,小馬駒悠閑地吃著草,步伐散漫。

她環視四周沒有看到玄寶的身影,往前走去,彎腰撿起一把幹草喂給小馬駒。

小馬駒湊過頭來吃掉她手裏的幹草,她這才看清楚,這匹小馬駒頭上有一縷白色的毛發,顯然不是剛剛調皮的那位。

面前的矮屋裏傳來一陣響動,她心生疑惑,提裙上了台階。

正要擡手敲門,忽然聽見了兩聲嬌俏的低吟。

她擡起的手頓在空中,將落不落。

能在這獵場之內尋歡的,除了藺郇便是建和了。藺郇不可能,他不是隨處“摘花”之人,但建和就不同了,她要獵的“草兒”還從未失手過。

姚玉蘇輕悄悄地放下手,轉身朝右,在廊下往前走。

她的步伐緩慢,側頭往左朝窗戶裏面看去。

窗戶並未完全關上,掀起的一角足以讓外面的人“洞察乾坤”。姚玉蘇輕輕地從旁經過,眼前映現出的是男女交疊在一起的身影,寬闊的脊背,交纏在一起的黑發,喉嚨裏發出的低吟……

窗外,小溪邊栽種的桂花傳來陣陣香氣,屋子裏,一朵嬌花也在熱烈綻放。

姚玉蘇收回目光,平靜地下了台階,往來時的路走去。

紅棗剛好一路找了過來,看到姚玉蘇的身影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快走了兩步上前:“主子。”

紅棗見她神色嚴肅,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敢多問,只得靜靜地跟在她身後。

“玄寶呢?喊上他咱們回家了。”姚玉蘇道。

紅棗道:“小公爺正跟著陛下學馴馬呢,此時興致正高,這就要叫回了嗎?”

才壓下去的悶燥立刻又翻湧了起來,她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矮屋的方向。

她不是建和,終究也不會活成建和的模樣。若他不知難而退,她恐怕要抹去之前的友好交往,和他拼個魚死網破了。

“主子?”紅棗不懂她回頭的深意。

“去看看。”

……

玄寶一向是一個知禮懂禮的孩子,守規矩知進退,這也是姚玉蘇引以為傲的地方。可不過短短半日的功夫,有人就把她辛勞的“成果”破壞殆盡,讓她見識到了她兒子瘋狂野性的一面。

他身上價值不菲的衣裳已經見不到半塊幹凈齊整的了,前擺的袍子早已甩到了身後去,經過紅杏巧手打理的頭發也亂七八糟了,一縷掉在耳邊,一縷搭在額前。

這還不算什麽,衣裳壞了可以換新的,頭發亂了可以重新梳理,可眼前這個一臉狂熱、興奮不已的小孩子讓她如何再將他按在書桌前吟詩作賦?

她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兒子,倒像是藺郇的復刻版。

姚玉蘇朝紅棗擡了擡下巴示意,後者立馬明了,上前喊道:“小公爺!”

玄寶費力地拉住韁繩,和身下的小馬做著對抗,此時正是要緊的關頭。雖然她知道紅棗在喊他多半是母親在喊他,但他怎麽不願輕易放手,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藺郇騎著另一匹馬守在他身邊保護者他,聽到紅棗的聲音頭也不擡,只是專注地盯著玄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