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母親

沒了傷病做護身符, 辛虞這一回沒有懶可以躲,除夕跟著熬到了大半夜,初一補過一覺後又是家宴。本以為一切結束後能好好歇上一歇,初二一早到坤寧宮請安,又收到個意外驚嚇。

“民間初二回娘家,本宮知道你們入宮日久, 恐會思念親人,故而安排了家中親眷入宮。”皇後笑盈盈地點了幾個名字, 叫回去準備著, 辰正十分人便會入宮,其中居然有她。

辛虞:臥槽!勞資特麽是個贗品呀!這原主親娘進了宮,萬一察覺出不對腫麽辦?坑爹啊這是!

田容華家人俱不在京, 因此心中很有幾分不痛快, 見她表情微異, 陰陽怪氣道:“看昭容華驚喜得, 怕是做宮女這許多年,都忘記親人的模樣了。”

辛虞這才斂好情緒, 笑道:“那倒不是。陛下和娘娘體恤, 宮女每年也有兩次機會見家人。不過說起來嬪妾也有快兩年沒見到娘親了,還要多謝娘娘開恩, 許我們母女宮中見面, 可以一解思親之情。”

只是話說得好聽, 等回了長春宮西配殿, 她卻有些坐立難安起來。

“這個深綠不行, 太顯老氣了。”

“這個太艷,換了換了。”

“這件褙子和馬面裙不搭。”

……

平素不大關注穿什麽甚至於此道所知甚少的人突然挑剔起衣裳來,還一套一套的,這也不行那也不成,折騰來折騰去找東西的玲瓏有些無語:“小主,您不是因為夫人要來,近情情怯了吧?”

“怎麽了?不可以?”辛虞厚著臉皮反問。承認她近情情怯,總比怕露餡兒緊張好。

“奴婢不敢。”

“那就趕緊找,時間是不是不夠了?”

“早著呢。別說現在還沒到辰正,到後還要先去拜見一宮主位,也得陣子工夫。”

事前再怎麽忐忑,真等人從主殿出來,被個內侍引進西配殿,辛虞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原主的母親姓劉,不到四十的年紀,眼角因為前些年的操勞生了些細紋,一雙總是含著溫柔笑意的眸子卻依舊清澈明亮。原主跟她有五六分相像,卻遠比她更加美貌,不得不說一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大年下,劉氏穿了件簇新的衣裳,顏色很喜慶,卻並非正紅。她面上還算鎮定,一路行來從不東張西望,也不見驚奇感嘆或是畏首畏尾,對於一個丈夫剛考得功名小戶出身的婦人來說表現得已很是得體。

到了地方,她暗暗松一口氣,先禮貌向引路太監致謝,然後才微垂眼瞼,恭敬入內,向辛虞行了大禮,“臣婦辛劉氏,見過容華小主,小主萬福金安,如意吉祥。”

國家國家,國在前家在後。她首先是天子妃嬪,其次才是劉氏的女兒,這個禮必須行,也必須受。

辛虞端著儀態等劉氏將頭磕完,這才使了個眼色給玲瓏,“母親快快請起。”玲瓏趕忙去扶人,她自己也離座福身一禮,“母親萬安。”

劉氏忙避讓開去,“使不得,小主千金貴體,可使不得。”

“女兒向母親行禮,有何使不得?”辛虞露出個盡可能親近的笑,問道:“幾年未見,您可好?爹爹可好?家中兄弟可好?”

“好,都好。”劉氏連連點頭,可笑著笑著,眼圈卻紅了,“小主這幾年在宮中,過得可好?”

不知為何,看到對方眼中的思念與擔憂,辛虞眼前竟恍惚浮現自家母上的臉。二人相貌上明明全無相似,卻詭異地重合到了一起。

她眨眨眼,逼退眼中蓄起的一點潮意,笑道:“我有什麽不好的?從前做宮女,容淑儀待下寬和,一點都不難伺候,還時有賞賜。後來做了宮嬪,更是有陛下寵愛著皇後娘娘照拂著,我好吃好睡,沒見身條都抽高了這許多?”

“那就好,那就好。”劉氏一面聽一面點頭,眼睛直往辛虞身上瞧,看不夠似的,多余的一句不敢問。

一入宮門深似海。他們鎮上那位史員外,才三位姨娘就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皇帝的女人何止三十,日子哪裏有她說得這麽好過?

她這個唯一的女兒生得太好,從小就是個美人坯子,不是沒人瞧中了,願意花大價錢養上幾年納去作小。她和夫君死活不同意,不願女兒瘦一點委屈。

沒成想到了最後,還是同人作了妾,甚至連頂小轎和擺酒都沒有。即便那個人是天子,她私心裏仍覺難過,為此甚至不敢穿正紅來,怕會刺了女兒的眼。

辛虞由著劉氏瞧,待她激動的情緒稍稍平復,這才請她入座,上了茶點慢慢敘話。

“兄長他最近有稍信回來嗎?有沒有說何時能回來看看?也不知他在外過得怎樣。”

“幾乎每月都有捎信回來,今年過年,還叫人送了些年節禮。老爺說應該是得到了歷練,比起從前,一筆字寫得愈發鐵畫銀鉤,隱有錚錚之意。”劉氏笑,“不過臣婦不懂那些,只聽遠兒和逢兒讀信,覺得他口中所描述外面一切都好,也不知是不是報喜不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