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如意

“陛下, 珊瑚熬不過刑暈過去兩次,到現在仍沒有交代。不過在昭容華的湯中下□□的人找到了,是膳房那邊負責打雜跑腿的王二。說是有人許了他事成之後五十兩銀子,還提拔他到宮裏當差。昭容華被關,膳房那邊很是怠慢,他拉著送膳的小有子喝了兩杯酒, 趁對方不備將藥下到了昭容華的飲食中。”

“五十兩銀子,他就敢冒著掉腦袋的危險戕害妃嬪?”紀明徹眼中盡是冷嘲, “那個人是誰查到了嗎?”

“沒。對方自稱是嚴婕妤身邊的內侍, 奉了嚴婕妤之命,要昭容華吃個教訓。但奴婢查過了,嚴婕妤身邊根本沒有這樣一個內侍。王二貪財, 見對方出手就是二十兩銀子的定錢, 又只說是瀉藥, 沒核實便答應下來。”

“撤了膳房的管事, 小有子當差時喝酒誤事,打三十大板發配永巷。王二暫且留著, 讓刑部挑個擅繪畫像的過來。另外, 仔細調查下那個珊瑚的底細,”紀明徹眯起眼, 手指在面前的棋盤上輕敲, “朕懷疑, 她與之前幾次消息泄露有關。”

順著從小風莊那三個活口嘴裏問出的線索, 他們的人成功端了對方接頭的一個茶樓。然而對方嗅覺敏銳反應迅速, 再查下去就多是人去樓空了,一個有重要價值的核心人物都沒抓到。他還當接下來八成要從昭容華那裏下手,誰知……

劉全心裏一緊,“陛下放心,珊瑚的底細奴婢已經派人去查了,這兩天便會有結果。”

劉全前腳出去傳話,後腳有人進來稟報:“陛下,夜闌聽雨那邊來人說,昭容華醒了。”

紀明徹落子動作一頓,“知道了。”語畢他如常將白子落於棋盤,想想又補充了一句,“去庫裏尋對玉如意,並些寶石頭面玉牌掛件,一起送到夜闌聽雨去。還有,派人去接之前為昭容華調理身子的醫女來行宮,再叫膳房那邊每日給夜闌聽雨燉一盅血燕,如有怠慢,就跟之前那位管事處置。”

來人應聲而去,他卻摩挲著手中觸感溫潤光滑的墨玉棋子有些出神。

自從太醫診過脈,確定昭容華的確因中毒小產,他便可以肯定意圖用麝香害嚴婕妤腹中龍嗣的不是她,甚至,那個裝有麝香的紙包也一定是最近才放進去的。一個多月,正是胎相不穩之時,別說親自動手調配,即便那包麝香被壓在箱籠底,散溢日久,孩子也早該保不住了。

大概珊瑚和幕後之人都沒有想到昭容華會懷有身孕,所以才一個滅口之舉,自己將最大的漏洞暴露於人前。

只是用一個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兒換一個真相,他一絲開心都生不出來,只覺心情沉重。

紀明徹畢竟是帝王,不會放縱自己的情緒太久,很快便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棋局上。

黑白兩子越落越多,始終膠著,眼見一盤棋即將下完,劉全腳步匆匆進來,遞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陛下,兩淮那邊送來的八百裏加急。”

信封已有些皺,但既然是送到他案頭的,送信之人絕不會疏於保管,只可能是途中出了什麽事情。

沉著臉,紀明徹拆開信件一目十行,越往後看眸色越冷。及至尾處,他一把將信紙拍在了桌案上,連道三個“好”字,“好好好,好得很!滅人滿門,謀害朝廷命官,現在連守備軍也能蒙上面去劫殺重要人證了,他們可真是我大祈的好官!”

先帝在位期間一直廣施仁政,又有許家等老臣和燕家這種外戚掣肘,江山交到他手上時已頗多弊病。只是他也沒想到,兩淮那邊竟然腐爛至此,甚至,牽連甚廣。

一個未等授命便墜馬受傷,一個才到兩淮便身首異處,徐懷恩已經是第三個欽差人選,甚至帶了聖旨可調動當地手備力量。

可他查起來還是阻力重重,往往剛摸到些線索,相關人物就不是死亡便是失蹤。後來才發現,不僅當地守備軍中有人參與了滅口,就連自己人這邊,也有對方埋進來的奸細,不時把他們調查的進展悄悄傳遞出去。

這怎能讓紀明徹不氣?

在屋中踱步幾句,他提筆蘸墨,親自手書秘旨一封,“叫人八百裏加急,送去給謝廣澤。”

四海升平送東西來的太監到夜闌聽雨時,辛虞正怔怔望著帳頂,雙手,輕輕覆於平坦的小腹之上。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失去了一個孩子,一個她完全不知情,也沒有期待過的孩子。

可不期待,不代表失去了不會有感覺。人生二十幾年,頭一回坐母親,卻連對方的存在都沒感受到,便要永別。

她說不出自己聽到這個消息後是難過還是怎麽的,反正心口悶悶的,原本糟糕的情緒愈發滑向谷底。

從來到這個世界,她的大姨媽就沒準過,因此這個月遲了十幾天,不僅她,宋嬤嬤她們也沒往懷孕這方面想。她什麽反應都沒,怎麽說有,就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