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落空

長平帝走後, 眾人收拾碗碟清洗茶盞, 好一陣忙碌。

金鈴一言不發地埋頭做著手上的活計, 唇微抿,繃著張小臉, 看著情緒便有些不好。

宋嬤嬤從內室出來看到, 猜測她可能有和自己一樣的擔心, 壓低了聲音安慰道:“別多想, 陛下沒有當場發作,應該是沒生小主的氣。”

金鈴“嗯”了聲, 面部線條沒有任何松動,隔了會兒, 才小聲嘟囔:“又來這一套, 掂量咱們小主是面人兒想捏就捏是吧。”

宋嬤嬤一聽便明白過來, 金鈴這說的是汪才人, 不,更確切的說應該是三番兩次拿著汪才人做靶子的李容華。她一邊陪著金鈴將洗好擦幹的杯盞收攏入櫃,一邊不動聲色打量了下四周。見沒什麽人,低聲提點了一句:“左右小主不能侍寢,陛下終歸是要到別處歇息的,何必放在心上?當心被小主看出來給她添了不痛快。”

“我知道, 就是有些咽不下這口氣。”金鈴臉上泄出些憤憤, “上次就是, 小主都被擡到乾清宮了, 這次又……不是專挑咱們小主欺負嗎?”

這個金鈴, 哪都好,人勤快,也有中心,就是太沉不住氣。宋嬤嬤心裏嘆口氣,決定將話說得再透些,“在這宮裏生存,第一個要學會的就是忍。就連那位,”她下巴微微向上揚揚,“也是一路忍過來的。小主忍得,咱們做奴婢的若忍不了,遲早要給小主招禍。何況這次的事兒未必是沖著咱們小主來的,別忘了那一回。”

“嬤嬤說的是……”金鈴無聲朝宋嬤嬤做了個“周昭容”的口型。

宋嬤嬤頷首不語。

金鈴蹙著眉頭糾結了會兒,忽地舒展開眉眼,“也是,總有她踢到鐵板的時候。說不定這次有人比咱們小主更氣呢,畢竟咱們小主不能侍寢,本也沒打算留住陛下。”

宋嬤嬤的意思原想說這次的事兒可能跟周昭容那次一樣是個巧合,但金鈴能想通,如此理解也無不可,便不再多言。

只是大概她也沒想到,金鈴那等同於自我安慰的一番話,竟然還真歪打正著,說中了。

李容華其實並不知道長平帝在辛虞那兒。

辛虞只是個不受寵的末等選侍時,她擠兌也就擠兌了。如今她成了僅低她一級的昭嬪,又因護駕之功頗得聖心,她即便不痛快,也不敢輕易去尋她晦氣。

只是以往陛下每次去看她,不過小坐片刻,常常一盞茶未到便離開了。所以她掐著時間,趕在陛下回乾清宮用晚膳那會兒去請人,為的不過是等他看過汪才人後,順理成章以時辰不早為由邀他到自己殿裏用膳,而後過夜。

誰知這次長平帝竟在昭嬪處待了這許久,甚至還留了膳。以至於她去乾清宮請人的宮女撲了個空,不得不轉去長春宮。

見人只帶了個內侍回來時李容華心下已有了不好的預感,聽完解釋後面色更是忽青忽白。

同樣的手段,前兩次都奏效了,怎麽這次就無功而返?

陛下是被她一而再再而三搞煩了,還是叫什麽人絆住了角?

面上神色幾經變換,李容華終是一甩帕子,轉身進了汪才人所住配殿內室。

做戲做全套,太醫還在裏面診脈,她不能表現得太明顯了。

何況汪才人這回是真有些不舒服,只是沒說的那麽嚴重罷了。她這兩個月時常睡不好,眼見著月份愈大,人卻沒長多少肉,依舊瘦得厲害。再這樣下去,也不知道這胎還能否保得住。

李容華蹙起眉,見太醫診脈完畢,忙問:“汪才人脈相如何?”

太醫照例說了些讓人聽得雲山霧罩的話,然後開了安胎的藥,囑咐汪才人盡量放寬心切勿多思。

李容華不懂那許多,也沒看方子,只等太醫要告退時將人叫到了外間,開門見山問:“你如實同本小主說,汪才人這一胎是否有不妥?”

“才人小主並無明顯滑胎跡象,只是……”太醫斟酌著用詞,

“小主之前受過驚,又思慮過重,夜裏常失眠驚夢,難免對胎兒不利。若能寬心安神,身體定然無恙。”

“無礙便好。”李容華松口氣,叫人去喚汪才人的宮女寶娟來送人,由汪才人來打賞對方,避了嫌。

誰知太醫謝了恩還未來得及告退,外面傳來長長的一聲“陛下駕到——”。

殿內外呼啦啦跪了一地,說了不來的長平帝大步入內,人筆挺如松地負手往那裏一站,從一群矮腦袋中點出那名太醫,“汪才人如何了?”

太醫膝行幾步,換了更加謹慎的措辭,將剛剛的話又復述了一遍。

長平帝聽完,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擡步進了內室。

汪才人蓋著錦被靜靜臥在溫暖的大炕上,雙手下意識護緊剛剛顯懷的小腹,眉頭輕蹙唇色泛白,整個人透著脆弱與無助。

聽到腳步聲她歪了歪頭,看見來人,眼中立馬有了濕意,嘴角卻掛上個溫柔淺笑,“陛下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