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再次

但凡顧及些形象的女孩子, 都極少在相親或首次約會時選擇海鮮和燒烤。不管是與那些硬殼奮戰還是擼串, 其動作都談不上優雅美妙, 比起小資又浪漫的西餐,著實為人所摒棄。

當然身為一個還沒活成大齡剩女被親戚朋友逼著改變自己迎合大眾審美的女漢子, 辛虞腦子裏完全就沒這個概念。等長平帝將珍珠湯和烤串都嘗試過後, 她便道一句:“陛下您趁熱用些, 這東西涼了就不好吃了。”便迫不及待開始招呼自己的肚子, 且,連意思意思用筷子擼下來後夾著吃都沒有, 直接拿起簽子上牙咬,完全不知形象為何物。

宋嬤嬤見狀, 忍不住輕咳兩聲提醒。辛虞疑惑看去一眼, 又順著她的眼色把目光落在長平帝身上, 這才慢了些動作。

長平帝神色不動, 已經吃完了侍膳太監用銀箸擼在瓷碟裏的一串羊肉並一串五花肉卷白菜,正拿著串烤蘑菇嘗試辛虞的吃法,像是並不覺如此有損他帝王威儀。

男人寬大的袍袖間露出的腕子沉、穩,勁力暗蘊,長指骨節分明,捏著烤串的動作仿佛握一柄寶劍, 又似執一枚棋子, 於一貫的冷肅嚴謹中透出幾分少見的隨性。

辛虞沒心思欣賞, 見對方察覺到自己的視線望過來, 她隨口找了了個話頭, “陛下覺得味道如何?”

“尚可入口。”長平帝眼瞼微垂,瞥一眼手中竹簽,拇指與食指緩緩將其撚轉半圈,如是評價。

“哦。”意思意思問完,辛虞復又埋頭猛吃,半晌,才後知後覺回味了下剛男人的姿態,感慨:果然有些動作好不好看是分人的,皇帝就是坐在大排档裏擼串喝啤酒也成不了糙漢子。

宋嬤嬤立在一旁,心中直替自家粗神經的小主著急,卻也拿辛虞沒辦法。好在陛下未見不悅,似乎並沒計較小主的失儀,她稍稍安了些心,見辛虞手邊的碗空了,麻利地又給她添了小半碗湯。

紀明徹其實真沒生氣。

他這個人,於女*色一事上甚少用心。無論相貌打扮抑或談吐舉止,只要讓他覺得舒服便好,一般不會過多關注細節。所以比起辛虞的吃相,他更在意的是她那副心無旁騖一心只在吃上的架勢。

他都配合地留下來了,怎麽卻遲遲不見她有下一步動作,反而近乎將他完全晾在一邊,自己吃得歡?難不成她的目的就只是同他一同用頓晚膳?

男人眸色深深,一一掃過桌上所有吃食,心中暗自衡量對方在飯菜上動手腳的可能性。

又或者,她沉得住氣,準備待膳後尋個合適時機?

所以說聰明人就是愛多想。

若在平時,紀明徹一個帝王還不至於把心思放在揣測一個小妃嬪的心思上。偏他今兒心情好又有閑,不介意多花點時間同手心裏捏著的老鼠玩玩,於是懷抱探究在此消磨至今,而不是直接拍拍屁股走人讓底下人來叮住辛虞看她是否有不妥。

兩人各自沉默,桌上除了偶爾幾聲餐具相碰的輕響外落針可聞,一餐飯很快臨近尾聲。

辛虞一改之前的豪放,正有一下沒一下拿湯勺把那所謂珍珠湯一點點往嘴裏送,瞧著像是吃不下了。

紀明徹等了等,始終不見對方把注意力移至自己身上,放下銀箸,拿過一邊疊放整齊的素白絹帕擦拭起手指,“這羊應是京郊皇莊裏養的,比西北那邊的,膻味要淡一些。”

辛虞這些日子身體好了許多,可精神頭仍然不足。此刻吃得過飽,她難免生出些困倦,一時松懈,當著終極boss的面兒便跑了神。

聽男人淡聲開口她小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問:“陛下在西北時曾吃過烤串?”

“不算是,西北那邊吃烤羊肉,多是整只架在火上。”

那就是烤全羊了,辛虞慢悠悠在腦中勾勒了下眼前這人滿手油用刀子片肉吃的樣子,覺得想象不能,遂又好奇問:“王府裏也這麽吃嗎?”是入鄉隨俗還是大祈現今這位據說得封儲君前一直頗不受寵的天子本就有這麽接地氣的一面?

“並非。”男人的回答有些出乎辛虞意料。接過琳瑯奉上的熱茶,掀開盞蓋輕拂水面的浮沫,他輕描淡寫道:“朕只在軍營裏吃過。”

彼時正值深冬,以放牧為生的草原部族因著缺少糧食大規模犯邊。前線戰事吃緊,幾次八百裏加急到京中求援,援兵卻遲遲未至。眼見蒙古鐵騎即將攻破他的封地,長驅直入劍指京城,他不得不親率府兵上陣殺敵。

從來沒上過戰場的人,又是眾人眼中既不賢德亦無才幹的年輕皇子,何來威信?又哪裏能指揮得動那些常年鎮守西北的邊軍?

若不是他與將士同吃同住,又屢率府兵取得勝利,生生將膠著的戰勢撕出個口子,怕也沒機會奪得話語權,挽回岌岌可危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