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10)(第2/5頁)
他也不知道。
不過後來,那個男人回來了。
不算榮歸故裏,別人只當他是浪子回頭。
他去做了什麽,不能狀告天下。
他們搬了家,遠離那些流言蜚語。
那個男人盡力彌補給這個家庭錯失許久的愛,可是,無濟於事了。
因為,沒多久他就被殺了。
據說他把從前與他稱兄道弟的一個毒梟出賣給了警察,那時電視新聞上播送的一則新聞裏,告破搗毀的一個毒窩,就是那個毒梟的據點。
毒梟的爪牙尋仇而來,殺了他。
他的媽媽在三天後也被殺了。
還懷著他沒出生的妹妹。
她叫知晚。
他無比期盼她出生。
他以為,這樣的話,爸爸去世了,媽媽去醫院了不在家的話,他就不會感到孤獨了。
可是,爸爸死後三天,也是守靈日最後一天。
那幾天,媽媽給爸爸燒紙的時候,順便把家裏為數不多的家庭合照和戶口本什麽的,全都燒了。
那天他早上去學校上學之前,媽媽交給他手機和鑰匙,跟他說,放學晚點回家。
還讓他回來前用手機打兩個電話。
一個是110。
一個是伯母的電話。
那個燥悶的夏夜,沒有一滴雨。
只有濃稠的血腥氣充斥在他的鼻腔,卻無處發酵。
他被伯父伯母帶走,一張單程車票,帶到了相隔幾百公裏的港城。
從那之後,他就叫沈知晝了。
那時,他們問他要不要改名,他說不要。
——知晝,要知道白天的模樣啊。
要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止只有黑夜。
這是爸爸給予他那些,錯失多年而為數不多的父愛時,告訴他他名字由來時說的話。
可是,知道破曉之光的爸爸死了,知道歷經白晝還有綺麗夜晚的知晚,根本沒有看到白晝的機會。
據說,那個殺了父母的人已經被緝拿歸案,受到了法律制裁。可他並不知道那人的長相,他也不想知道,更不能知道。
因為他這一生注定顛沛流離,注定不能做自己。
注定只能從名字的意義,來迫使自己記住白天的模樣。
即使他成了警校的學生,是一名人民警察,他頭頂青天烈日,可他注定只能在黑夜中行走。
走得久了,就成了一個沒影子的人。
大家不都說麽,沒影子的就是鬼。
為人所懼,受人避諱,是極兇極惡之物。
他現在,就是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他的爸爸不是壞人。
是個一身錚錚鐵骨,以自己出色的膽識和意志力,在毒窩裏摸爬滾打了數年將其一舉搗毀的人民英雄。
——出色的膽識?
他不信他沒有害怕過。
因為在重蹈覆轍的他,在這幾年裏,無數次地感到了害怕。
並在林槐給他看那張照片時,這種恐懼感,達到了頂峰。
林槐說了很多。
他說他的妹妹林梔,是個多麽天真可愛的小姑娘。、
就是因為學說話那會兒有點兒口吃,被孤兒院的孩子們嘲笑欺負,所以被接到林家後,她話不太多,但是意外地很黏他。
沈知晝多想說,不是那樣的。
她話很多,感覺一點兒都不口吃,也不會憂郁到沉默寡言。
林槐還說。
說他的妹妹林梔,性格很膽小,尤其害怕姐姐林榣。因為姐姐性子很冷,脾氣又壞。
那時林問江讓她們姐妹倆學著用槍,可她那時太小了,還學不了。
比她年長四五歲的林榣,當時已經能眨也不眨眼地用槍殺掉兩個叛變的馬仔了。
而她連槍都拿不動。
有一次,她不小心碰了姐姐的槍走了火,還被大罵一頓,後來是他哄了她很久才哄到她不哭。
沈知晝很想問一句,是不是用冰淇淋哄好了她。
因為小時候的她真的很好哄,這一招簡直屢試不爽。
他還想說,其實,她的膽子已經不小了。
敢搶他的煙,敢出言堵他,還敢一次一次地以吻封緘,堵住他那些欲言又止的話。
惹得他滿腹怒火,也滿心喧囂。
林槐又說了很多。
幾乎都圍繞他的妹妹林梔。
沈知晝沉默地聽著,只是一杯杯地灌酒。
最後聽得朦朦朧朧,意志稀薄,他咬著牙,忍了很久,也沒反駁出一句——
她叫晚晚,不是什麽林梔。
“她叫沈晚晚,也姓沈啊。”林槐如此說著,輕飄飄地問,“你們都姓沈,認識嗎?”
“不認識。”
他一仰頭,灌完了最後一杯酒。
這大概是他能想起來的,昨晚發生過的所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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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點半。
沈知晝洗完澡出來。
房門外響起輕緩的敲門聲。
他有些疲倦地靠在床邊,心亂如麻,沒理會。
她又敲了兩聲。
後來沒了耐心,像是在惡作劇,啄木鳥似地連續地敲打著門,擾得他不厭其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