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破局之棋

低低的獸鳴幽幽咽咽, 在妙昆山中徘徊,像一闕悲傷的歌謠。季遙歌趕到時, 玄寰已經站在獸穴中送別雄猊。這些日子以來他多半在山裏勘探,雄猊彌留之際, 他被小猊咬著衣角拽進了洞中。小猊大約是要他救雄猊,可即便強大如玄寰,他亦有力所不逮之時。

洞裏光線黯淡,玄寰背光而站, 身上穿著墨青短袍,頭發在頭上緊緊綰成髻,後頸修長, 背影寂寥。他像個從神壇上走下來的謫仙, 張揚的、霸道的、冷漠的面具都歸還塵俗。恍惚間, 季遙歌覺得他就像那只倒在地上長眠的猊獸, 山巒般的身軀再不能站起, 心頭莫名被針紮過般痛, 血腥味似乎在喉間翻滾了一下。

“來了?”玄寰聞得動靜, 轉身輕道。

季遙歌悄聲上前,看著伏在雄獸身邊的雌猊, 它一遍又一遍地用頭去蹭雄猊的脖頸, 親昵而哀傷。小猊就靜靜趴在兩只猊獸前面, 眼眸濕漉漉。誰也沒有打擾它們最後的時光, 許久之後,雌猊站起, 最後蹭一下雄猊的額頭,喉間發出沉沉的獸吼,地面開始震顫,很快雄猊身體下的地面出現塌陷,底下是暗紅的巖漿,頃刻間就把雄猊吞噬。

獸類的葬禮,簡單而絕決。

雌獸的鳴聲久久未停,小猊便隨其低聲吼著,季遙歌見狀,龍魂蕩出,化一縷綿長的龍吟。雌猊聞得龍吟,卻是一振,轉身俯拜在她面前,發出獸音。

“多謝吾王相送。”

能得萬獸之王相送,這是屬於獸族至高無上的榮耀。

季遙歌點點頭,那廂小猊飛撲而來,嗚嗚咽咽地繞著她轉,雌猊看了小猊良久,並沒起身,只道:“此番多蒙吾王相助,我願拜吾王為主,聽憑差遣。”

她聞言一愣,想起那年在昆都聽到那只雌猊喚自己“吾主”。

想了想,她開口:“你真願奉我為主?”

“我以獸魂起誓,我願意。”雌猊垂頭。

季遙歌盯著它道:“也好,我便收下你。此番惡鬥,你雖損子亡夫,卻亦有失當之處。花家人為了救你而來,卻因你不分善惡折損十數人,如今我便你命你留在妙昆山處,協助花家人修築火道,鎮守此山,以還此因,也免日後花家後人與你心生怨懟,廝殺報復。地心深處有地火礁島可供你棲身,你的獸卵也可借地火化解極冰之傷。你可願意?”

雌獸伏地:“願意。奉吾主之命,鎮守妙昆。”

季遙歌便半蹲下身體,拍拍小猊的腦門:“你是打算留在這裏?還是繼續跟我走?”小猊的腦袋狠狠一垂,眼皮聳拉著,余光依依不舍地看向雌猊。雌猊忽然發出一聲長嘯,沉肅威嚴,轉身抱住懷裏仍舊是蛋的兒子,沖小猊搖搖頭。

還有近一萬兩千年,小猊才會出生,在這裏,它只是誤闖進來的過客。

見到未曾謀面的父親,在他們身邊呆了一個月,幼年的遺憾已經被彌補。比起季遙歌,小猊幸福太多,起碼它有一對好父母。

小猊濕漉漉的眼眸裏緩緩落下淚來,懵懂的心似乎瞬間成長,它回應一聲悠長依戀的獸鳴,最後跟著季遙歌離開這個穴洞,奔向遙遠而未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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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離開?”兩人坐在猊背上,沉默了一會,玄寰才開口問她。

剛才她問小猊那個問題,便代表了她的心。

“我們在劍村呆了一個多月,要打聽的已經打聽妥當,也該啟程了。”美好的時光叫人眷戀,但魂燈的熄滅提醒她必須警惕的未來。

“想好去哪裏了?”玄寰坐在她身後,雙臂圈起她的腰。

山風猛烈,帶著灼熱氣息,撲得她悶熱,後背貼來的冰涼及時消解這股煩躁。

“去仙國看看。這個時候仙國應該還在,我們能夠拿到世祖留下的玉簡,玉簡之上應該留有對付妖樓的辦法。還有,楚隱現在是不是已經在蟲谷了,如果我們去找他,是不是能夠重新開啟梵天輪回。”她說得很急,似乎要做的、能夠做的事很多很多,總之,他們不該坐以待斃。

後面的人沉默不語,她又道:“我有臨仙之力,你通曉萬事,還掌握這一萬兩千年世事的變遷,知道妖樓的驚天秘密,我們能做的事很多……”

她飛快地盤算著,卻被他打斷:“沒用的。”

她一愕,轉過頭,對上他清澈的眸。

“發生的事情不可逆轉,即便我們回到過去,未來所發生的一切,也都基於我們現在這個過去,存在於我們所妄圖去改變的所有事情之上,然而我們無法改變的是結果,就像你救下猊獸,救下劍村,結識花喜,才有我們與昆都結緣,進入爐海……你明白嗎?這是個循環,不管你要做什麽,你所看到的未來都不會改變。”

玄寰抱緊她,嘗試用最簡單的語言來解釋時間這個玄妙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