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浮屠下重逢(第3/6頁)

她看著寶寶的眼睛,和他一樣的顏色,只是很亮很清透,睫毛很長,隨著眨眼的動作,很快就帶走了南北的所有思維。她想起,在菲律賓生死之間的那個夢,少年時的程牧陽,也是這樣安靜,並且幹凈。

“媽媽。”寶寶忽然學著南北,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臉。

“嗯?”南北捂住自己的臉,把她的小手按在手心裏。

“寶寶吃得不多,”寶寶小聲說,“叫爸爸不要工作了。”

南北聽得啼笑皆非,答應下來。

南淮並不常來這裏,只是在寶寶剛會說話時,陪她住了半個月。可能一個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天性就很依賴“父親”這個角色,所以寶寶真的很喜歡他,甚至在學會叫他爸爸後,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南北的房間走出來,叫南淮起床,並且一定要親自把床頭的拖鞋,並攏擺好,再讓南淮下床。

其實小哥哥只是第一晚累了,才睡得久了些。

余下的十幾天,他卻都乖乖躺在床上裝睡,直到寶寶出現。

也許到寶寶懂事了,她需要給她講,這個爸爸不是真的“爸爸”。不過,看寶寶現在的樣子,她甚至想,這一天可以永遠不用到來。讓她覺得有爸爸、有媽媽,每天問些奇怪的問題,真的是最幸福的事了。

晚上南淮打電話來,她和他說了這件事。

南淮的聲音,也是出乎意料地溫柔,他說他會盡快解決手裏的事情,在農歷新年趕過來。兩個人交流著寶寶最近的近況,說了半個小時後,南淮突然就問她:“昨天,你帶寶寶去布魯塞爾了?”

她自己雖然能偷跑出去,但想徹底瞞住他,根本不可能。

所以她也承認得坦然:“我忽然想吃那裏的菜。”

南淮沉默了會兒,笑起來:“有些小麻煩,明天我給你們換個地方住,好不好?”

她倒不意外,“嗯”了聲:“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讀書時,南北住在法語區,可這次住過來,卻大部分在布魯塞爾以北的荷蘭語區。有時候帶寶寶出去,還要帶上個翻譯。在一些特定的時間,她總喜歡帶寶寶去走一些自己和程牧陽走過的地方。

搬家後不久,就是中國農歷新年。

南淮沒有準時來,卻來了個意外的客人——沈家明。

寶寶很禮貌,但是明顯對沈家明充滿敵意,她始終趴在南北的懷裏,從吃年夜飯一直到睡著,都不肯離開,最有趣的是,只要沈家明想和她說話,寶寶一定會問她問題,打斷兩個人難得的溝通。直到小孩子真的睡著了,南北才把她放到小床上,讓人看著,走出臥室。

她的臥室外,就有個小型的客廳。

沈家明坐在那裏,拿著根煙,在手指間來回把玩著,卻不點燃。

“在戒煙?”南北奇怪地問他。

“沒有,”沈家明笑看她,“怕對小孩子不好。”

“她睡著了。沒關系,你抽吧,一會兒會有人處理味道的。”南北在他對面坐下來,“怎麽這麽好,新年特地來看我。”

“沒什麽,”沈家明輕輕地噓出一口氣,“就是想看看你。”

南北笑:“忽然說得這麽煽情,是不是遇到不好的事情了?”

“沒有。”他把手裏的煙放到桌上,把眼鏡也摘下來,丟到桌上,“玩骰子嗎?”

“可以啊,反正今天是新年。”

南北讓管家拿來骰盅和籌碼。花花綠綠的,堆在透明的長桌上。

沈家明笑著撥開那些籌碼,輕輕地用右手晃動著骰盅,看她:“如果你贏了,我送你個新年禮物。”沉悶而有節奏的聲音,從骰盅傳出來。

像是回到了少年時,他每次想要送她禮物,都要這麽做。既讓南北贏,又讓她收到禮物,樂此不疲。在暗紅色的壁燈光線裏,她看沈家明的手,想起那段她過去生活裏最平穩,沒有任何生命威脅的日子。

單純比大小。

最簡單的玩法。

可沈家明偏就讓她贏得非常絕對,給她開了三個六,而給自己開出了三個一。南北忍不住笑起來:“家明,你絕對可以去演賭王。”

“我喜歡輸得徹底。”沈家明半真半假地笑起來。

他看著南北,並沒有掏出禮物的意思,卻像是有什麽話要說。

十二點的鐘聲,就在此時響起來。

低沉而有規律。

新年了,新的一年了。

南北笑著對他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沈家明看著她,沉默了幾秒,再次開口,“程牧陽還活著。”

簡單的幾個字。

她卻盯著他,沒有任何反應。沈家明又說了兩遍,一字未改,告訴她,程牧陽還活著。南北覺得自己的手都有些發抖,她扶著透明的長桌邊沿,不斷攥緊,再攥緊,手心被壓迫得發疼時,她忽然站起來:“他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