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賭局的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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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賭局,安排在已經撤空的戲院裏。

因為白天的那場鬧劇,她出現的時候,很快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程牧陽恰好從賭桌上起身,他穿著簡單的休閑式樣的暖棕色西褲,白色襯衫和棕色領結,臉孔被黃色的燈光模糊得英俊極了,像是從水墨畫走出來的洋派小軍閥。

南北倚靠在木質樓梯上,目光柔軟地看著他。

直到他走到身邊,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臉:“還口渴嗎?”

“渴,”她輕輕地蹙起眉頭,“還頭疼。”

“只有頭疼?”程牧陽像是心情極好,手臂撐在樓梯的扶手上,還不忘和她開玩笑。

南北沒去理會他:“贏了嗎?”

“贏了,”程牧陽輕聲告訴她,“大殺四方。”

她瞧了他一眼,臉有些熱。

兩個人沿著木質樓梯,蜿蜒上到三樓,進了最大的封閉包房。

兩個人有著默契,依舊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哪怕所有人都明白,他們的關系非同一般。

令人意外的是,沈公今晚並不在。

而盤膝在棋墩旁的人是周生家的那個中年男人,周生行。他擡頭看到南北,招呼她在自己面前坐下來:“來,陪我玩一局。”

南北掃了眼,捏起一粒白子,落在棋盤上。

“聽說最近緬甸的反政府軍,和南家結盟的,都已經對國際宣布全面禁毒了?”周生行隨口問她,快而穩地落了黑子。

南北“嗯”了聲,托著下巴去看棋盤:“這是為他們好。那些反政府軍的頭目,都在國際禁毒署的通緝名單上,如果不這麽做,只會有兩個結局,沒有任何好處。”

“兩個結局?”

“被美國引渡判刑,或是年邁後,被緬甸政府幽禁至死。”南北淡淡地說,“緬甸曾經的兩大毒梟,坤沙和彭將軍,他們都曾有自己的政權,甚至都和美國提出過要和解。可惜,做毒品生意的,終歸是身份太敏感,不受接納。”

周生行頷首:“緬甸終歸太小,雖有財力,卻沒有足夠的土壤培育勢力。”

“是啊,”南北接過小姑娘遞來的茶盞,瞄了一眼程牧陽,後者正在專心致志地在珠簾後看賭局,“他們最壯大的時候,軍隊也僅有幾萬,人少,地方小。”

她對緬甸太過熟悉,說起來簡單明了。

周生家的幾個人,都聽得很認真。

那個四五歲的男孩子,始終靠在她身上。

她不知道周生行為什麽會提到南淮的事情。

甚至潛意識裏,她並不想多說這些,說得深入了,總會或多或少牽涉到中情局。她相信程牧陽對於南家和中情局的合作,不會是一無所知。

但如果他保持沉默,那麽,她也不會先說。

南北喝著茶水,摸了摸小男孩的額頭:“其實那些毒梟對內部禁毒很決絕,吸毒者一律槍決。如果歐美人對自己國人有這種魄力,何必怕金三角?”說完這些,她卻忽然想起什麽,笑起來,“有時候想想,俄羅斯人和美國人都在制造中子彈,並不比毒品高尚多少。武器和毒品,一個是被迫死亡,一個是自尋死路,差別不算大。”

程牧陽聽到她說“俄羅斯”,輕輕地回過頭來,若有似無地對著她笑了笑。

他知道她是在逞口舌之快,只覺得有趣。

“所以,”周生行落下黑子,終於轉到了正題,“南家可以善待由敵人轉為盟友的反政府軍,並不像是趕盡殺絕的人。有些恩怨,不用解決得太徹底。上午吳家小兒子的事情,我大概也聽人說到了,今晚程小老板放出了‘不惜一切代價,趕盡殺絕’的話,是不是有必要再考慮下?”

原來,周生行繞了個小圈子,只是想做個和事佬。

南北有些意外,最意外的是程牧陽趕盡殺絕的做法。

她去看他。

恰好場中有人亮了底牌,贏得了滿堂的喝彩。

程牧陽神色欣賞,用右手輕輕地擊打左手掌心,發出很有節奏的鼓掌聲。過了會兒,他才背對著這裏說:“從我開槍開始,這件事就和別人沒有關系了。吳氏既然和我有血債,留下來,對我沒有好處。”他的語氣很平淡,也很強硬。

程牧陽現在做的,只是想要永絕後患。可開口求情的,畢竟是這遊輪上的主人。

茶盞在中年男人的手心裏,微微轉了個方向,發出細微的紫砂的摩擦聲。

南北把手心的幾粒白子,扔到棋盒裏,忽然抱怨了幾句:“當初我就和吳家說過,緬甸窮山惡水,不適合他們,偏偏不聽勸,最後被政府查封了就來怪我。有時候真想說,誰想要,拿去好了,每天都是槍裏來,彈裏去的,錢哪有那麽好賺?”

她的身旁,正是周生行的小兒子。

小孩子聽她說得有趣,也學著她的話說:“槍裏來,彈裏去的,錢哪有那麽好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