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極品婆婆

街上空落落的,挨家挨戶都關著門,低矮的土墻零零星星刷著白色油漆標語,‘為人民服務’‘向雷鋒同志學習’‘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等。

沿著街道走幾十米就是公社的醫院,豐谷鄉和其他公社一塊修的,周圍幾個鄉的人都來這兒看病,薛花花抖了抖貼著後背的衣服,緩緩的往前邊走,經過醫院台階,沒有做任何停留,繼續往前走了幾十米就看到紅杏杏的‘豐谷鄉供銷社’的字眼。

薛花花拍了拍陸明文肩膀,將獨輪車停在布滿裂痕的土墻邊,“你坐著等會,我辦點事。”

家裏僅有的錢趙彩芝生孩子已經花完了,陸明文看病拿不出錢的話,醫生不會開藥,她知道供銷社旁邊的黑屋子有人偷偷收糧食,價錢給得低,要不是等錢急用的人不會來,供銷社的米二角四一斤,而收購她們的米只給一角七八,一斤就差了六七分,誰心裏都會舍不得。

做生意是投機倒把,抓到會被批。鬥,那些人可是系著命掙錢。

和這種人打交道,薛花花心頭緊張不已,她佝僂著背,經過供銷社門前,見櫃台後的售貨員目光炯炯盯著她看,她一顆心噗通噗通直跳,趕緊把頭埋得低低的,快速走向那座不起眼的屋子,擡手叩了叩門。

門打開,是個身形頎長,皮膚黝黑的漢子,他先是四周環視了圈才讓薛花花進了屋,“你想賣什麽?”

薛花花緊了緊麻袋,輕輕拉開,啞聲道,“米。”

三斤六兩米,一角六一斤,共五角七毛六,五角八。

薛花花皺了皺眉,小聲問道,“不是一角八一斤嗎?”村裏有人來換過,她知道價格。

“外邊查得嚴,只能給你這個價。”漢子吃定了薛花花不會拒絕,“賣不賣隨你,我可是和你說,過幾天,價格還會降,你不賣給我,去外邊也沒人肯買。”

薛花花舍不得,但知道他說的實話,整個豐谷鄉就他們做這種生意,下次來他們故意壓著價,她也沒法子,猶豫半晌,只得點頭同意,把米嘩嘩倒進籮筐,拿了錢就奔出了門,把麻袋塞進右邊衣服兜,心頭這才松了口氣。

售貨員站在供銷社門口,目光帶著些愉悅,薛花花心虛,喊了聲老二,過去推著獨輪車就往回走,頭次做這種事,她緊張得雙手盡是汗,直到陸明文問她去幹什麽她才後知後覺回過神。

薛花花沒瞞他,“去醫院要花錢,我賣了幾斤米。”

陸明文瞪大眼,隨即小心翼翼瞄了眼四周,焦急道,“被抓到是要批。鬥的,媽忘記咱村的菊嬸了嗎?”

薛花花怔了怔,腦海裏承載了原主的記憶,菊嬸的事當然記得了,菊嬸孫子夜裏發高燒,連夜送到醫院,醫生看她們拿不出錢不肯給孩子輸液,菊嬸沒辦法回家背了小背簍糧食到鄉裏賣,此後,一到用錢的時候菊嬸就賣糧,有次被公社幹部逮個正著,此後每個月都要和以前的地主一起接受批。鬥。弄得整個人都有些瘋瘋癲癲了。

她打了個冷顫,對上陸明文擔憂的目光,小聲道,“總不能不醫你的腿吧。”

陸明文抿了抿唇,良久,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對薛花花說道,“要是真被揭發,媽就說是我幹的,我不怕被批。鬥……”

“噓,小點聲,你看街上空蕩蕩的哪兒有人,咱不說,誰都不會說的。”想到供銷社女售貨員的眼神,薛花花心裏有些沒底,但進了醫院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醫生說陸明文的腿脫臼了,掰正後得好好養著,不然以後會經常脫臼。

薛花花把情況和陸建國說明後,陸建國沒有說什麽,下午安排了另外個女同志和她一塊割豬草,村裏的女知青,李雪梅,最早來村裏的知青,年前和陸建設小兒子陸明結了婚,這會懷著三個月的身孕,隊長估計也是看在李雪梅踏實的份上,村裏的女知青普遍心氣高,看不起農村人,張口閉口就是城裏怎麽怎麽樣。

李雪梅不同,她不愛聊城裏的生活,待人也客客氣氣的,得到村民們一致好評,但聽其他知青說,她家裏成分不好,爸媽在幾年前死了,留下個在農場勞改的爺爺,跟陸明結婚,陸明媽死活不同意來著,說她是拖油瓶,拖累陸明。

但不影響兩口子感情,年後兩人還去農場看李雪梅爺爺了,聽說老頭子對這個孫女婿非常喜歡,當然,最後句話是陸建設媳婦說的。

李雪梅估計認識她,好幾次想和她說話,不知顧忌什麽,給咽了回去。

薛花花沒有多想,傍晚回到家,看到竹竿上晾著的黑不啦嘰的尿片,她頭疼的喊了聲,“老大,尿片是像你這麽洗的?”屎都沒洗幹凈,能用嗎?

陸德文訝異的擡起頭,順著薛花花的視線看向竹竿,光是看著就覺得一股臭味往鼻子裏鉆,他揉了揉鼻子,“顏色太深了,洗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