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第3/4頁)

陸封寒閉上了眼睛。

像頭頂利刃高懸,即將直直墜下來,將他前胸後背紮個對穿。

終是聽伊莉莎說出了那句:“你死後,祈言被接回白塔,卻虛構了記憶。他說你一直在他身邊,沒有離開,會提醒他穿拖鞋,吃飯。

甚至為了加強虛假記憶的真實性,他每天都會在手臂上劃出血口,然後自己用繃帶纏好,打上蝴蝶結。再告訴我們,這是陸封寒見他受了傷,給他塗了愈合凝膠,纏了繃帶,很快就會好。”

每一個字,都仿佛尖銳長釘,生生紮入陸封寒的血肉裏。

陸封寒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只怕牽扯到五臟六腑都是痛。

他的小嬌氣。

連耳朵被草尖紮了一下,都能疼得皺眉的小嬌氣。

恍惚間,胸口的位置被劃開了一道裂縫,皮開肉綻般的痛感如蛛網蔓延全身。

“後來,祈言承認你已經死了,但理智和情感相斥,他陷入了徹底的混亂,長期無法入睡,無法進食,只能靠治療艙勉強維生,整個人如同張滿的弓弦,下一秒即會崩斷。我和奧古斯特沒有辦法,給他用上了藥物。”

“什麽藥?”陸封寒說完才發現,喉口已然鈍痛。

伊莉莎聲音輕了些許:“一種消除情緒的藥,起效後,他不會再感受到痛苦和悲傷,但也不會感受到愉快、滿足和……愛。”

陸封寒想起祈言伸過來的手。

像握雪般浸冷。

“我和奧古斯特的想法是,先用藥物將‘絕對理智’維持一段時間,後面陸續減藥,盡量在最大限度地保有祈言理智的情況下,讓祈言不至於被負面情緒一次擊潰。”伊莉莎話裏透出愧疚,“但即使是用上了這麽……殘忍的辦法,風險依然極大,我依然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把握,能將祈言留在這個世界。”

祈言當時是處於何等無望的境況,才讓伊莉莎迫不得已,用上了這樣的藥物,以抓住微弱的希望?

他的祈言……

這一刻,陸封寒自我厭棄的情緒達到了頂峰。

滅頂似的灼痛洶湧襲來,舷窗外護衛艦掠過的光映在他的五官上,顯出窒息的痛苦。

耳邊極致的安靜中,陸封寒聽見自己的聲音:“我可以做什麽?”

設備室裏,祈言一邊將新型探測系統連上中控,一邊一心二用地跟破軍聊天。

因為在荒星上,陸封寒曾表示希望破軍話可以多一點,祈言也就這麽設置了。

現在祈言發現,一旦缺少限制,破軍確實是個話嘮。

托破軍的福,他現在已經知道陸封寒手掌上每一個細小的傷口的來歷。

“將軍喜好很奇特,在晨曦星上,很喜歡在巖洞最深處久坐,看來,人類確實存在特殊的癖好。”

破軍學著祈言,把對陸封寒的稱呼定為了“將軍”。

發現祈言沒有回答,而中控系統已經打開了數據庫,正接入“捕風”的數據流,破軍識趣地沒再出聲。

直到破軍提醒休息時間到了,祈言的思維才從浩瀚的數據流中脫離出來。

他捏了捏眉心,隱隱察覺到什麽,偏過頭,就看見陸封寒穿一件制式襯衣,在門邊靠墻站著,視線落在他身上,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可祈言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麽反應才恰當。

他擁有過去和陸封寒相處的所有記憶,但他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麽做,或者,應該怎麽說。

陸封寒先走了過來。

力道松緩地握住祈言的手腕,目光在冷白的皮膚上巡視而過,許久才問出一句:“現在還疼不疼?”

祈言眨眨眼,慢了兩拍,回答:“不疼了。”

雖然他依然記得那種疼痛是什麽感覺,但回憶起來,已經缺少了當時的痛苦。

這種缺失感,讓他覺得有些冷。

但因為手腕被握在陸封寒手裏,那種冷意剛漫上來,又被迅速驅散了。

陸封寒聽完,沉默兩秒,再次開口:“成立日那天,被中型艦襲擊後,我不該擅作主張。”

這是在道歉。

祈言愈加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試探性地回答:“沒關系。”

他答完,在陸封寒充滿侵略意味的視線下,一方面想再近一點,一方面又無措、想離遠一些。

陸封寒發現了這份無措。

他松開祈言的手腕,看著對方將手背到身後,放緩了聲線:“準備忙到什麽時間?”

對陸封寒,祈言下意識地有問必答:“晚上十一點。”

陸封寒點頭:“好。”說完,順手捏了捏祈言的臉。

等陸封寒走後,祈言站在原地許久,覺得有點冷,無意識地攏了攏身上披著的屬於陸封寒的軍裝外套。

星艦上全無日夜之分,更沒有時間流逝的參照物,祈言將“捕風”和中控系統聯結時產生的數據流理順時,感覺脖頸有些發酸,猜測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