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第2/4頁)

心口壓著的疼意直到此時,才密密匝匝地擴散開,痛得陸封寒收緊呼吸,撐在桌邊的手青筋畢露。

好幾分鐘後,他才緩過來,靠到墻邊,問破軍:“祈言現在在幹什麽?”

破軍:“在設備室,正在進入中控系統數據庫。”

陸封寒整個人都陷在陰影裏,幾個呼吸後,接著問:“有說別的什麽嗎?”

他的嗓音沉啞,隱隱期待著什麽,又帶著不明顯的懼怕。

破軍:“有,讓我在六小時後提醒他休息,還詢問了您手掌上的傷。”

“傷?”陸封寒微怔,低頭看向展開的手掌,才發現上面有不少細小的傷口,都是他在晨曦星那半年留下的,有舊有新。當時沒覺得疼,結痂留繭後,更是沒感覺。

也只有那個小嬌氣,才會覺得這是傷。

才會把這點傷……都放在心上。

心裏有點酸有點脹,陸封寒不知道怎麽的,眼角微澀。

他閉著眼睛,想象剛才祈言走近時的模樣。

更瘦了,絲質襯衣穿在身上都空落落的,不知道是多久沒好好吃過飯。手腕本就清瘦,現在更是細得像一折就斷。

給他披上衣服時,跟以前一樣乖,會朝他露出一種滿是信賴的溫順。

可這半年,祈言又是怎麽過的?

是怎樣,才把自己過成了這副冰雕雪築的模樣?

才會站在他面前,疏離冷漠地喊他一聲“將軍”?

將背抵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冷意浸進骨縫裏,許久後,陸封寒啞聲問:“能接白塔的伊莉莎嗎?”

他從祈言那裏只聽過兩個人名,一個是伊莉莎,一個是奧古斯特,這兩個人,應該都跟祈言很親近。

破軍很快回答:“可以。”

陸封寒“嗯”了一聲:“連接通訊。”

幾秒後,通訊連接成功,因為距離遙遠,有幾絲不明顯的信號雜音。

陸封寒先開口:“你好,我是陸封寒,突然打擾,很抱歉。”

伊莉莎沒有驚訝,口吻溫和:“我猜到你很快就會聯系我,你見到祈言了,對嗎?”

“對,又瘦了。”陸封寒心裏壓著一股躁郁空懸,念及這是祈言的長輩,他盡量和緩語氣,“我想知道,祈言怎麽了。”

“祈言記憶混淆的狀況,你知道多少?”

陸封寒眉心微皺:“他經常會將發生過的事記錯,很迷糊。”

“那關於他母親林稚的事呢?”

陸封寒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將這兩個問題連在一起,這讓他像懸在萬丈高空上,半點踩不到實處。

“這件事我知道,他跟我說過。”

幾秒後,伊莉莎的聲音重新響起:“祈言十一歲時,他的母親林稚悄悄離開白塔,回到了她小時候和父母一起住的房子,在那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在我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祈言獨自一人守在林稚身邊,守了很久,誰也不知道他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和想法,直到他主動聯系外界,才被接回了白塔。”

聽見這一段敘述,陸封寒突兀地冒出一點熟悉感,再一想,這點熟悉感又跟煙一樣散了,捕捉不住。

伊莉莎:“你知道,祈言記憶力很好。”

“是,”陸封寒接話,“他只要見過,就不會遺忘。”

所以他才會在彈出逃生艙時,讓祈言可能的話,將這段記憶忘掉。

他不想讓那個畫面,成為祈言新的夢魘。

“是的,他不會遺忘。所以他回到白塔後,我們都很擔心。可很快我們就發現,事情比我們想象得嚴重,祈言的記憶出現了異常。”

伊莉莎長吸了氣,回憶那段時光。

“在他的記憶中,林稚沒有死去。祈言會告訴我們,他的媽媽在實驗室,在花園,在開會,或者在五分鐘前,才跟他說了早安,他可以詳細描述林稚當時的穿著和神情。在他眼裏,林稚一直在白塔,沒有離開過。”

沒有給陸封寒緩沖的時間,伊莉莎給出結論:“這是因為,基於極為卓絕的記憶力,祈言將腦海中關於母親的記憶片段解構重組,形成了新的記憶,然後用新的虛假的記憶,取代了真實的記憶。”

某種猜想在心裏倏然劃過,立刻就見了血。

陸封寒這十年來,無論面對何等境況,都未曾感到畏懼。卻在這一刻,不敢直面這個猜想。

他嗓音像是吊著千鈞重的巨石,想問“然後”,字音卻絲毫發不出。

“我們很快就發現祈言混淆現實的情況,還出現了沉溺其中的跡象,那段時間,他就像木偶般,在一個地方靜靜不動,腦中卻不斷虛構著記憶。用了很多辦法,他才終於醒了過來。但對於混淆現實的問題,我們依然無能為力,甚至他一直服用的藥物,也只存在輔助作用。”

伊莉莎接著道,“後來,也就是去年,因為祈言混淆現實的情況越來越嚴重,由我提議,將他送到了勒托,一方面是為保護他,一方面是寄希望於換到陌生的環境,認識不同的人,或許能對他的情況有所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