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聞樂趁著夜色繞進了城堡的花園,走近了她祖母曾經居住過的塔樓。這個季節,栽種在外的玫瑰已經落盡了花瓣,現在含苞待放著的是粉白色的月季。

花墻上鑲嵌著的花朵似一張張半遮半露的美人面,還沒走近,鼻尖就仿佛已經嗅到了一縷香氣。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銀色的鑰匙,這是她剛踏進山莊時、維持山莊運營的經理親自帶給她的。

鑰匙不多,總共只有三四把。聞樂很快找出了城堡側門的鑰匙,插了進去。“喀嗒”一聲,門被輕輕拉開。就著黯淡的月光,聞樂勉強看清了裏面的一些陳設。

有些上年頭了,並不那麽簇新,但還是沉澱著一股歲月流逝抹不去的優雅和溫暖,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聞樂打開了銀色的吊燈,順著長長的木質手扶梯往上走,在墻邊發現了一張肖像畫。畫上的女人手捧梔子,有著烏黑濃密的長卷發,以及煙雨蒙蒙的藍色眼睛——從這副肖像來看,聞樂和祖母長得其實不怎麽相似。

就外貌而言,現在的陸元熙其實更為接近祖母畫這幅畫時的形象。

……也難怪她有恃無恐。

即使是和陸家沒有血緣關系的孫女,就沖她這副面孔和精心模仿祖母的態度,在聞樂本人嚴重缺席的時光裏,陸元熙的存在不能說帶給了陸老爺子什麽切實的安慰,但至少會給他一種“家庭稍稍圓滿了一些”的錯覺。

這大概就是陸老爺子一開始縱容陸元熙留在老宅的原因。

聞樂在那副畫前駐足良久,隔著時光為這位女人的美好嘆息,半晌才扶著樓梯,接著往上走。

往上是臥室。據說陸老婦人年輕時曾經和陸老爺子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

聞樂打開了走廊的壁燈,在橘黃色暖光的照射下用鑰匙打開了臥室的房門。

所有的家具都保存完好,一些罩著灰塵罩,床頭櫃上擺著一個花瓶,花瓶裏還有幾簇白色的永生花,星星點點綴在綠色的葉片裏。

聞樂環顧了一圈,找到了一個帶鎖的抽屜。到這裏,鑰匙串上只剩下最後一把小小的金色鑰匙沒有用過了。

聞樂將鑰匙戳進去,把打開的鎖拆下來握在手心裏,毫無障礙地拉開了抽屜——這一整個過程順利地有些不可思議。

當她打開那卷羊皮包裹著的日記本時,被頁腳一個不明顯的符紋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她曾在海神殿的某根神柱上見到過這種符紋。就是……被她不小心打斷的那根。

咳。

她和薩迦也嘗試過重建,但是由於那根柱子的材料實在過於特殊,重雕一根勞民傷財。海神殿是海國的門面,而海神對維持自己的門面毫無自覺,因此大手一揮就放過這件事了。

聞樂接著翻開了第一頁,一行海國文字當她忍不住愣了愣,微涼的空氣仿佛在一瞬間灼熱了起來。

這本筆記上撰寫的不是西加大陸的通用語。而是海國的文字——西加大陸上的語言多種多樣,種族自用的符文和暗號也層出不窮,但總地來說有陸上體系和海洋體系兩種。多年演化下來,海洋體系所用的語言已經逐漸向陸上靠近,比如所謂的“通用語”——它原本就是在陸上諸盟國間通用的語言。

而海國的文字則隨著海國的血脈代代傳承了下來。

【贈給我親愛的小孫女。】

筆記第一頁,只有這樣直白而簡潔的一句話。聞樂粗略地翻了翻,這是本有些厚的筆記,書寫的字跡或工整、或模糊,或許和用筆有關,連字體粗細有時都變化頗大。但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在普通人眼裏它們都是一堆鬼畫符。

這些是用海國的文字書寫的。全部都是。

“某某年某月某日,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兒。說真的,當我看見他那雙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黑色雙眼時,我心裏既是激動,又是害怕——他失去了我繼承自母族的、祖祖輩輩相傳的藍色眼睛。”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不需要跟他描述那些我父母日日夜夜在我耳邊訴說的傳奇故事,也不需要時時以所謂的‘預言’和‘天命’束縛他的未來和他的夢想?”

“我知道我不該這麽說。我的父母並沒有客觀上阻止過我什麽。”

“我只是害怕他們望向我的眼神——無論是我幼時即將入睡、他們守在我床前凝視著我的眼神,還有我離開他們的那個雨天,他們送別我時望向我的眼神。”

聞樂沒怎麽看懂,但是這個出生的孩子大概就是陸爸爸。於是她又翻看了幾頁。都是些生活瑣事,充實而滿足,可以看出她和陸老爺子真的很恩愛,這也是她自稱過的“最滿足的一段時間”。

後來筆記記錄到她再次懷孕。

“我又有了一個孩子。醫生雖然沒有給我明確的判斷,但是我明白,這會是個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