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謀臣篇

四年布局盡數被毀, 傅致得知消息時, 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立刻染上了薄怒。

然而……查到最後傅致還是不知道是誰將他的盤算摧毀的。

就連魏道子那裏,在探查星象時發現天機越發被遮掩, 他已經算不出很多事情。

隨著一件件事情布置下去, 明月教的力量開始越發凝聚。不過大半年時間, 衡玉就已經將明月教所有力量整頓完畢, 全都握在了自己手裏。

接下來,練兵、鋪設商路賺錢、遣人遠赴海外、鑄造兵器、煉制火藥和炸彈、囤積糧食等事情都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順理成章到,一直旁觀衡玉布局的齊淩差點得以為他老師是個造反專業戶了。

“老師, 你為此是否已經準備多年?”齊淩笑問。

衡玉正懶懶批閱東壇主飛鴿送來的急信, 一聽齊淩這話,擡頭望了他一眼,莫名笑了笑。

“好吧,我就是開個玩笑。”齊淩感慨, 在心底喟嘆老師果然大才,如此輕松閑適運籌帷幄, 怕是那縹緲峰傳人都要遜色上不少吧。

又是三年時間一過。

朝中權柄歷經三載更叠, 這三載裏,中樞不斷調動各地兵馬平定叛亂。亂世之中唯刀刃最有話語權,武威侯年邁, 其世子傅致異軍突出, 在各地平叛有功,風頭漸盛。

三年的時間足夠東梁王朝的威信力降到最低,世家不服、大臣不服、百姓不服, 東梁王朝風雨飄搖,名存實亡。隱忍等待多載的世家、臣子皆高舉反旗,向這世道露出自己的野心與獠牙。

明月教本就一直以“反抗朝廷暴政”為旗號奔走,同樣掀起反旗,然而在勢力強大的世家、武將面前,明月教明面上的勢力還太弱小,暫時沒能引起眾人太大的警惕。

春去夏來,秋去冬來,然後又是一年冬雪初融。

齊淩與衡玉在外遊歷已有兩載時間,這一次兩人打算去帝都見一個人——那人便是位居三公、德行天下敬仰的夏寬。

這位長者幼年時曾為齊淩啟蒙,與齊淩有一段師生之情,而他本人是一位堅定的東梁忠臣。

世道崩壞至此,夏寬明明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冬天,卻倒在了溫暖來襲的春天——因為他不得不死。

他已經看出來了,若是在此時死去,他這一生還能做東梁的純臣,再晚一些死去,刀筆史書該如何記載評價他?

齊淩去見他的時候,夏寬已經病入膏肓。昔日一絲不苟端坐殿上高聲闊論意氣風發的禦史大夫,已經垂垂老矣看不出昔日的風采。

當他看到齊淩時,夏寬並不算驚訝,顯然對齊淩的到來心中有數。

雖然已經病入膏肓,然而在齊淩面前,夏寬還是努力跪坐著,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接過長子遞來的百年人參,夏寬一口飲盡,原本沒有血色的臉逐漸恢復了一些氣色,但誰都知道,這根本就是在壓榨他最後的生命潛力。

他的人生,已經真真正正,進入最後的倒計時了。

夏寬揮手讓自己的長子退下,他望了望一直站在旁邊的衡玉,再望向他面前的齊淩,用盡全力攥緊了齊淩的手,顫著胡子問道:“……殿下,東梁還有希望嗎?”

齊淩望著昔日尊長如燃盡的油燈般坐在他面前,雖然對夏寬的記憶早已消磨忘卻,但他一時之間還是覺得心中大慟。

齊淩下意識坐得更直,像一柄隨時都能出鞘的利刃,擲地有聲向夏寬承諾道:“東梁氣數已盡,可有淩在,未必不能如當年光武帝劉秀一般實現光武中興之治。”

夏寬渾濁的眼裏慢慢流出一滴淚,重重落在齊淩的手背上,灼熱得嚇人,“那就好,那就好,臣子守節,東梁傾頹至此,吾輩也有諸多錯處,日後到了九泉之下,老臣怕是要無顏見殿下的父皇。”

當年夏寬是齊淩父皇留給他的輔政大臣之一,但最後他們還是眼睜睜看著他叔叔竊居帝王之位……從這一方面來說,夏寬的確愧對他父皇,也愧對於他。

以前齊淩也有過埋怨,但經歷過那麽多事情,齊淩早已想開。

朝堂之事不是簡單一句話能說清楚的,最後他被從太子尊位拉下來,他那個叔叔能登基,其中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利益的博弈與牽扯。那一年皇位更叠時,帝都城流的血滅的族難道還少嗎……

“夏公且寬心。”人之將死,齊淩搖搖頭,也沒說什麽刺激夏寬的話。

夏寬輕嘆道:“這幾月裏我與殿下的老師一直有通信。老臣走錯了那麽多路,最後為了延續我東梁的氣數,老臣還是做了一件對的事情。”

夏寬緩緩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封極厚的書信,將沉甸甸的書信遞到齊淩手裏,“老臣教導過不少學生,他們裏面有不少可用之人,若是殿下看他們還得用,可去尋他們……以殿下的身份,又有臣的面子在,若是殿下當真為可輔佐之人,他們必會效忠於殿下……這也是老臣唯一能為殿下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