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今朝酒半樽(第5/9頁)

“還影響什麽?”婉風哭笑不得,“她難得陪我們打個牌,也是‘罪過、罪過’地懺悔。”

沈奚被逗笑:“你們走吧,我去收拾屋子了。”

她一直惦記著走廊盡頭那個窗子許久沒擦了,想去弄幹凈。畢竟那窗子臨著傅侗文的房,不能太難看。於是在婉風和顧義仁走後,她端了一盆清水,到二樓去幹活了。

她懶得燒熱兌進去,盆裏的水冷得刺骨,像浸著大塊的冰坨似的。這讓她想起在大煙館,那扇永遠透不過光的窗戶,被煙熏得黑黃。

那種地方,老板也不會想讓他們擦玻璃。

隔著窗子,能看到街對面的店口,金短發的男店員也在玻璃門內,在摘棕樹上掛著的裝飾物。今天是三十一日,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一輛車駛到店門口,下車的是個黑發男人。

沈奚握著抹布的手停下來一秒,復又用力擦了兩下玻璃,想看清入店的那個男人。太像是傅侗文身旁一直跟著的譚醫生了。沒多會兒,男人推門而出,果然是他。

那車上的,一定是傅侗文。

沈奚將抹布丟到水裏,端著盆到洗手間去,將臟水倒了,來不及洗幹凈水盆就丟到了水池下。收收整整,緩了口氣,這次再不能像上回那麽狼狽了。如此讓自己鎮定下來,她才將拖鞋換成了高跟皮鞋,去一樓。

可人才走到半途,就聽到門口有了爭執。

沈奚飛跑而下,看見身著黑色呢子西服的傅侗文立身在廳堂,回身看門口。起爭執的是他的仆從和一個青年學生。那青年手握成拳,想要和傅侗文動手,卻被少年擋著,身後又有兩個中年仆從阻攔,被三人活活困在了門廊間。

“陳藺觀?”沈奚錯愕。

“我先不和你說,沈奚,”陳藺觀掙紮著,指傅侗文,“這個人,我要和他說。”

傅侗文單手取下黑色的帽子,看向沈奚:“你認識他?”

“是中國留學生,也在學醫,”沈奚聲音低下來,“陳藺觀,我信上和你提過。”

傅侗文想是記起了這個人,沒再和他計較:“將人請走。”

他掉轉頭,上樓去。

“傅侗文,”陳藺觀大喊,“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我父親煤礦公司的股票都送到你家去了,你和你父親,不,是你!是你用了手段,讓我父親交了辭職書!你搶走了我父親的所有公司股票!”

傅侗文腳步未停,甚至面上都無甚波動,和沈奚擦肩而過。

外頭有雪,他的皮鞋底踩在地板上,留下數個足印。

少年見傅侗文上了樓,推開陳藺觀,手指幾乎戳到他臉上:“你若還想回國,就對三爺客氣些!”說完,跟上了傅侗文的腳步。

因為沈奚說認識他,少年經過沈奚身旁,對她也是冷剜了一眼。

沈奚被瞪得沒有脾氣,忐忑看了眼樓上。

直到兩個中年男人將陳藺觀一左一右拽出門廊,她才回過神來,跑出去。

因為傅侗文用了一個“請”字,中年仆從也沒動粗,將陳藺觀推到街上,作罷。

“陳藺觀,你剛才太過分了。”沈奚低斥。

“你和傅家有交情嗎?沈奚,你竟然和傅家有聯系!”陳藺觀馬上握住她的雙臂。

沈奚無措地看四周,街道對面的店門口,那個金發店員在望著他們。

“是,對,”她急聲反駁,“同你有關系嗎?你有什麽權利在我家罵他?”

“你是他什麽人?”陳藺觀抓到症結。

沈奚被問住。

“傅家一家人非奸即惡,又是北洋軍一派!那個傅侗文仗著家裏勢力,強要了多少公司股票?你知道嗎?他逼得多少搞實業的人傾家蕩產,你知道嗎?”

沈奚聽得耳朵裏嗡嗡作響,使勁推他:“你走吧。”

一輛馬車行駛而過,駕車的人和車上的小姐都在張望他們兩個爭吵的人。

她對傅侗文的過去一點了解都沒有,除了救過她,除了資助婉風和顧義仁,沒人給她說過這些話。所以她沒法子替他辯解,可她聽得心裏有氣:“還有!你記住,Lancet就是他帶給我的,你平日去看人做外科手術,塞給人家的錢也是他的!”

陳藺觀被她的話壓住,臉漲紅了,眼睛急得發亮發紅。他從懷中掏出了報紙包裹好的雜志,倔強地丟去了地上:“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

雜志從報紙裏滑出來,落在泥濘的雪水裏。

沈奚一把將陳藺觀推開,將那幾本雜志撿起來,頭也不回地跑回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