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段繾牽著馬,和霍景安在林子裏一道慢慢走著。

林中綠蔭繁茂,古樹參天,鳥兒於枝椏間婉轉輕鳴,四周都回旋著水流之聲,愈顯靜謐。

她低著頭,看著腳下的林道青苔,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不久之前,她心裏還憋著一股氣,想著非要贏了這場賽馬不可,可當她真的輸了之後,她卻沒有感到任何失落,甚至連一開始的惱意也沒了,只剩下一顆心在怦怦跳著,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霍景安忽然道“淮陽郡王一事,郡主可詢問過殿下了麽”

段繾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點了點頭,“的確如世子所說,此事與他脫不了幹系。”想了想,又道了聲謝,多謝他當日的提醒指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霍景安好像輕輕哼了一聲。

他看向她道“郡主就不奇怪下臣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麽”

段繾微笑“世子足智多謀,手下能人無數,知道這些不足為奇。”

霍景安微扯嘴角“多謝郡主擡愛,不過”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只野兔就忽然從邊上的灌木叢裏跳了出來,飛快地躍過他們身旁跑了,緊接著,一條黑色的細犬也跟著從灌木叢中追出,卻沒奔向那野兔,而是沖著兩人狂吠起來。

段繾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下一刻,霍景安就走到了她跟前,擋住了那條沖他們狂吠的細犬。

她一呆,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沒事。”她聽見霍景安沉穩的聲音道,“是條獵犬,不會傷人。”

隨著他這一句話音落下,遠處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著幾聲駕喝,那獵犬立刻止了狂吠,搖著尾巴回頭跑去,迎接它主人的到來。

很快,就有一行人出現在了附近。

而在看清為首之人後,段繾心中就是一沉。

來人正是趙瀚和他的一批侍從。

望見霍景安段繾兩人,趙瀚的臉色也變了變,皮笑肉不笑道“真巧,世子和表姐也在附近。”

他的目光在兩人身後的馬上一掃而過,落在沖他不斷搖尾巴的獵犬身上,“朕的這頭大將軍可沒嚇著表姐吧它平日裏跟在朕的身旁,兇惡慣了,見著陌生人就喜歡下嘴咬上一口,不知它可曾傷著表姐”

段繾心中一冷,給獵犬取名叫大將軍,這是在糟踐誰呢,剛要開口,就聽霍景安道“幸好陛下來得及時,若不然,這獵犬可就又要死在臣的飛刀之下了。”語氣極淡,卻讓趙瀚的臉色登時沉了下去,顯然是想起了之前死在霍景安飛刀下的那條毒蛇。

他冷冷望著霍景安,道“看來朕還要感謝世子對表姐的救護之功了。來人啊,看賞”

周圍一片寂靜,侍從面面相覷,不敢多言,跟在趙瀚身旁的黃門也是戰戰兢兢,低著頭驚惶不安,只有那條獵犬喜滋滋地在趙瀚周圍轉著圈,哈著氣搖著尾巴。

眼見趙瀚的臉色已經難看得不能再難看了,段繾心裏一個咯噔,暗道不妙,這霍景安說話也真是太不留人余地了,趙瀚雖然沒有實權,可他到底是天子,若真惹急了他,這事就別想善了了。

思及此處,她立刻上前一步,趕在趙瀚發作前微笑著斂衽行了一禮“長樂見過陛下,陛下萬福。聽永嘉長公主說,陛下這幾日都沉溺於丹青作畫,連弓箭都不怎麽摸上一把,今日如何又有興致來這林中狩獵了”

她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趙瀚的神情。

在宮女落水之前,她是真心以為結親之意出自趙瀚,再不濟也是姐弟兩人共同謀劃的,可在那之後,她就有些不確定了。趙嫻顯然被妒火沖昏了頭腦,連推她落水這一招都做得出來,那麽瞞著趙瀚擅自行動也不是沒有可能。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就看趙瀚現在的反應了。

聽見段繾這番話,趙瀚明顯的愣了一愣,皺眉道“丹青朕什麽時候喜歡上丹青了”

看見他這個反應,段繾心裏就有了數,垂眸笑道“嫻表姐是這般說的,想來是和母親抱著同樣的心思,都覺得陛下遊獵太過,該靜下心來做點別的事,總是這麽騎馬遊獵,對陛下龍體也有妨礙。”

她本來是不想把趙靜搬出來的,畢竟正兒八經坐在天子寶座上的是趙瀚,有時她還會覺得他有點可憐,身為天子,卻有名無實,這滋味想必不會有多麽好受,可一想到趙瀚給身邊獵犬取了大將軍的名字,那點惻隱之心就都沒了。

他既然不給段家面子,自己又何必給他留臉面呢。

果然,趙瀚聞言之後,臉色青白交加,半晌才冷笑道“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不勞姑姑和表姐費心。表姐還是多關心關心身旁的這位世子吧,別放飛了烤熟的鴨子。”他說著就一拉韁繩,調轉馬頭,大喊一聲,“大將軍,我們走”揚鞭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