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東海往事(2)

許多事情都沒來得及發生。那年的冬天象一陣北風刮過,瞬間沒了蹤影。

春季開學,姜芷芃回到學校,正經找了兩份家教的工作,整天穿梭在學校和打工之間。這學期開始學專業基礎課,有一門程序設計與實驗,用C++,老師姓彭,是著名的鐵面無私,據說難度系數頗高,連她這樣習慣獨來獨往,消息最不靈通的人都聽說過。因為期末要交的項目是兩人一組,班裏的同學開學伊始就已經開始找搭档。等她反應過來環視四周,發現認識的人都已經雙宿雙飛,獨獨留下她一個。

她去找老師,彭鐵面說,早起的鳥有蟲吃,合該她倒黴,誰叫她那麽懶怠。

同寢室的妹子酸溜溜地說,不是有賀宇川嘛?多和他在圖書館坐坐,可以請他幫忙啊。

不知什麽時候大家發現,替女朋友做作業,似乎也是本系男生默認的功能之一。只是賀宇川哪裏有她們想的那麽好說話,她只不過是他的便宜大姨媽而已。再說自己的作業,她可不想叫別人幫忙。她不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對賀宇川,不知為什麽總有一點點傲氣,不願意被他看扁。

放寒假前的最後一天,他還提到過這門課。那時候大部分學生都回家了,特別是本地生,早走得幹幹凈凈,圖書館裏空空蕩蕩。不知為什麽他沒走,她還在那張桌子前碰到他。他問起她修的那幾門課,她回答:“寫App那門課得了A,其他的嘛,都及格了。”

她帶點小得意地匯報成績,得到他“嗤”的一聲嘲笑。她為自己辯解:“得九十分和得六十分,將來不是一樣領畢業證,何必把有限的時間浪費在沒什麽意義的事上。”

他不屑:“這麽簡單的課都只混個及格,我賭一張GTX顯卡,下學期的程序設計課你一定過不了。”

說來也奇怪,自從開學,她再也沒有在圖書館裏見到過賀宇川。每次她在三岔路口的梧桐樹下多駐足一分鐘,每次都只看見一路光禿禿的樹幹,冰凍十裏。平時若無事,他們又沒什麽交集,連短信問個好的必要也沒有。

只有那麽一次,她做完家教從外面回來,路過學校禮堂,發現學校電影社團在禮堂外掛了張宣傳海報。社團放完了《X戰警》和《盜墓空間》之後,忽然要放石黑一雄的《不要讓我走》。她心血來潮去買了兩張票,買完又有點後悔。約男生看電影這種事,會不會被他誤會?猶豫再三,最後她說服自己,他請她看過一次電影,她回請一次,似乎也合情合理。

她給他的號碼發了一條短信,問:“在嗎?”

短信如石沉大海,她發現自己一天都在看手機,可惜一直到晚上他也沒有回音。她多少有點失落,可是也只好聳聳肩,一個人去看電影。

電影看了一半,他的短信才回過來,只有兩個字:“有事?”

電影正演到煽情處,坐在她左手邊的女生哭得淚眼迷蒙,男朋友捧著一大堆紙巾,輕輕摟住女生的肩膀。她在手機上打字:“本來想請你看電影的……”寫到這裏又停下來,全部刪掉,只回了兩個字:“沒事。”

電影散場,又是人潮洶湧,她走到梧桐樹下的三岔路口才脫離人群,偶爾看了一眼延伸去校園另一頭的那條幹枯的林蔭道,只看到幾對背影。其中一個竟然十分眼熟,瘦高個子,亂糟糟的頭發,雙手插兜,斜挎一只書包,低頭走得步履緩慢。他身邊還有一個女生,亞麻色長發,穿灰色半長大衣,下面是黑絲襪和棕色短靴,個子頗高,身姿搖曳。

也只是十秒鐘而已,背影很快轉過一個彎,消失在教學樓後面。她們系的學姐們都住在同一幢宿舍樓裏,她不記得在任何地方見過這個女生,但黑燈瞎火之下,也很有可能是她看錯了,也許那人根本不是賀宇川。

還沒等她在哪裏又撞見賀宇川,她竟又遇見胡浩。

還是哪天傍晚,去食堂吃飯的路上,胡浩不知從哪個角落鉆出來,攔住她說:“姜芷芃,那麽巧?好久不見,來來來,我請你吃飯。”

自從那次不歡而散的趴體之後,她和胡浩確實有很久不見了。還常常聽到同學提起他的名字,說在這樣或那樣的飯局上見到他,只是這些飯局似乎和她再沒什麽關系。她覺得已經把話說明白,猛然見到他,又只有他一個人,不是他呼朋喚友的場合,自然要拒絕:“不用了,明天還有作業要交,我沒時間。”

胡浩說:“那請你吃冰淇淋?要不了幾分鐘,只是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胡浩的態度誠懇,她答應了。

那時候學校附近還是一片荒地,沒有星巴克也沒有哈根達斯,學校後門一條街上只有簡陋的蒼蠅小飯館和賣雜貨的小賣部。大概是習慣使然,胡浩對女生總是熱情體貼,在小賣部買了兩支抹茶巧克力冰棒,還替她擦幹凈小賣部門口的塑料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