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番外三 ...

雖說賀淵才十九,但他在私是灃南賀氏七公子, 在公是禦前五等武官, 再加之金雲內衛又是個時常沾血的差事, 尋常人對他自是恭敬居多。

所以他很少有需要討好誰的時候。所以他不太懂該怎麽討好人。

可眼下管他會不會、想不想,都必須盡量討好,盡量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善意, 沒得選。

因為他那幾位年輕下屬捅下的婁子可大可小, 端看趙蕎肯不肯答應保密——

沒錯, 這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關鍵,完全不在於歲行舟那個苦主本尊,而在這個傳聞中陰晴難定、脾氣極不受控的趙二姑娘。

近一年來,京中數次大規模整肅風紀、嚴懲宗室世家、官員勛貴違律犯禁之事,栽跟頭的高官老臣甚至宗親世家比比皆是。

普通百姓從中只能看出武德帝英明鐵腕,可身在朝局的大多數官員都很明白:有人下去, 自就有人補上,一個新的治國班底正在逐漸成形。

國之權柄正不動聲色從武德帝移至儲君殿下,近來這一連串整肅清理的大動作, 實質是武德帝在為儲君趙絮挪去絆腳石。

明日是冬神祭典的典儀第二日,若不出意外的話,武德帝將宣詔退位,接下來就是儲君趙絮的時代。

而此次賀淵帶出來歷練的這批年輕武卒,正是為趙絮準備的。

他們從武卒新訓時就很清楚,自己要以死效忠、要命守衛的其實不是武德一朝,而是新君趙絮與她治下的新天地。

他們將是新君登基後最重要的近身羽翼, 是確保兩代帝王順利完成權力交接的重要屏障,是天子身側最後一把匕首。

絕對忠誠,絕對可靠。

若這批年輕內衛“首次出京歷練就出了差錯”的消息傳開,犯錯武卒受罰甚至卷鋪蓋走人都只算小事。

最怕朝中有人借機攪渾水,要求金雲內衛從上到下徹底大清洗,甚至直接在輿論上造勢要求整建制撤除金雲內衛。如此,將會在儲君趙絮登基之初剪掉她最重要的一支近身力量。

賀淵對歲行舟了解不多,但昨日他帶屬下當面對歲行舟賠禮認錯、並申明會給予照料補償後,歲行舟雖沒說話,但那虛弱但溫和的一笑讓賀淵確定,他是對儲君趙絮的執政理念懷抱認同與期許的革新派。

那一笑是歲行舟無聲的承諾,表示他明白該怎樣顧全大局,不會將這事鬧出去。

但趙蕎不同。

她是個與朝局無涉的宗室姑娘,行事縱心任性,賀淵真不指望她能想明白這層眼下就算看破卻不能說破的道理。

傳言中的趙二姑娘通身江湖潑皮的習氣,恩怨分明、睚眥必報,道理講不通、得理不饒人。

端看昨日她對歲行舟那維護到底的架勢,賀淵心裏就直打鼓,總覺就算歲行舟親口說了不計較不追究,她也未必肯善罷甘休。

所以賀淵盡己所能在順著她、討好她。

她要罵,他就老實站在跟前任她罵足半個時辰,還沒忘叫人給她上茶;她說要等歲行舟明確表態再談,他就乖乖閉嘴不再多提半個字;

她嫌他“睜眼說瞎話沒意思”,他就……

閉著眼睛說。

可他發現自己的討好似乎沒什麽用。她連個和氣笑臉都沒給過他,兇得很。

更叫他覺得堵心的是,從他在雪地裏賣力表演完“閉眼說瞎話”之後,她一路上沒再與他說過半句話,只是偶爾拿一種疑惑中帶著戒備的眼神瞥他,看不出高興不高興。

可一到了歲行舟面前……

“行舟兄,今日好些了沒?大夫怎麽說來著?”

“今日場面?很盛大,很壯觀,我嫂子說這定是會載入史冊的!”她不豫地冷哼一聲,接著又嘆道,“哎,你大老遠專程來觀禮,卻遭了無妄之災不能親眼去瞧,實在可憐。都怪某些無用的王八蛋殼子渣渣!”

她略回首,烏湛湛的美眸像賀淵瞪了過來,無比嫌棄。

這鮮明對比的差別對待實在太容易叫人心中失衡了。

賀淵還沒來得及張口說點什麽,她已若無其事轉回頭去,拿出從前在天橋擺攤說書的架勢為歲行舟講起今日祭典的盛況。

繪聲繪色,讓人聲臨其境。

被嫌棄完又無視的賀淵心中又酸又躁又委屈,腳底卻像被澆了鐵水,杵在原地沒有離開。

反而偷偷豎起了耳朵。

原來,她心情好時一點都不兇。

說話尾音總是帶著笑往上走,仿佛某種動物豎起毛茸茸大尾巴,得意地晃來晃去。

聽她說書一樣地磕閑牙還挺有意思的,好像天下間所有事到她口中都能變得很鮮活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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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五年十二月十三,在發布完所有機構調整、官員任命及對宗親勛貴的封賞後,武德帝宣布將於本月底在京中天壇罪己並正式退位,由儲君趙絮繼任為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