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雖兩人在“什麽樣的賀禮才算不出格”這問題上暫無一致定論,但對“趙蕎每日過賀淵府上來‘看看’”這點是達成共識的。

之後一連三日,趙蕎風雨無阻地如約而至,賀淵則有禮有節地接待。雖並未突飛猛進地親近起來,但之前那種濃到化不開的尷尬僵局確是肉眼可見地退去大半。

趙蕎倒不至於丟下所有事只顧圍著賀淵轉,總需抽空去柳條巷過問歸音堂的事務,這三日每次在賀淵那裏頂天也就能待一兩個時辰。

但她不管早上來還是下午來,總會掐算好至少能趕上一頓飯點。

賀淵約莫勘破她這小心思,也沒多說什麽讓她下不來台,每次都叮囑中慶讓廚房添菜,免她只能陪著養傷之人吃些或寡淡或清苦的藥膳。

其間閑時,兩人就一個看書一個“看人”,或不鹹不淡聊幾句;若來了訪客,賀淵便去前廳接待,趙蕎自去尋宅子裏的其他人磕閑牙,問些關於賀淵的瑣事趣聞,或興致勃勃與人講些近來市井熱議的小道消息,等賀淵回書房時她又再跟進去。

賀淵的表情一慣八風吹不動,旁人看不出這幾日下來他心境有多大變化。

但因為他的種種軟化跡象,趙蕎在他面前那是顯而易見地“飄了”,時不時總會露出點從前被縱習慣的“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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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淵於公務之外是個極其沉悶枯燥的人,如今又在養傷不宜大動,沒訪客時他便多在書房,看看書、翻翻邸報能過一整日。

在他現有的記憶中,從十四五歲進京入了金雲內衛後,數年來都是這麽過的。

或許在旁人看來索然無味,但他很適應,沒覺哪裏不好。

不需隨時擔心言行是否符合“世家公子”的條框,不用怕說錯什麽、做錯什麽落下笑柄,叫人背地裏嘲灃南賀氏徒有虛名。

他一向很享受在書房內安靜獨處的時光。這能讓他平和放空,自在舒展——

前提是,對面不能有對會說話的漂亮眼睛持續“打擾”。

“無聊了?”賀淵放下手中邸報,星眸半斂,盡力自然地端起面前盛著藥茶的茶盞。

坐姿歪七扭八的趙蕎單手托腮,雙眼彎成半月:“沒有啊。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管我。”

想做什麽做什麽?不用管她?他倒是想。

賀淵略撇開臉,克制著心底那股狼狽的別扭:“若沒覺得無聊,那你總看著我做什麽?”

趙蕎笑意狡黠:“欸,這可是你自己同意我每天來‘看看你’的。我又沒開口吵你,也沒動來動去,就真的只‘看著’,哪裏不對了?”

她的目光須臾不離賀淵面龐,這讓他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偏她的話好像又挑不出什麽毛病。

被她直勾勾的目光惹得莫名口幹舌燥,詞窮的賀淵只能咬咬牙,端了藥茶仰脖飲盡。

心浮氣躁手不穩,灌杯藥茶都能灑兩滴。

察覺到有微溫濕意沿著下頜向著脖頸蜿蜒,向來很注重體面的賀七公子羞恥到兩耳發熱,略有點狼狽地將空杯盞放到桌上。

正想不動聲色偷偷擦幹凈時,他一擡眼就見對面的趙蕎粉頰微紅,咬著笑唇,目光灼灼盯著自己頸間。

他對人對事都算克制,哪怕只是在心裏,也甚少給人冠上什麽刻薄言詞。但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說——

趙二姑娘,你那眼神太像個小流氓了!

可惜如今的他對趙蕎還是欠缺了解,也完全不記得以往兩人究竟如何相處的。

所以他萬沒料到,這姑娘“原形畢露”時,根本不止是“眼神像個小流氓”而已。

“沒擦幹凈。要不,我幫你?”她懶搭搭將腦袋側在桌案上,笑得像極了當街調戲良家少男的紈絝女,“你臉紅什麽?現下我又不會像以往那樣幫你,最多就借絹子給你罷了。別瞎想啊。”

賀淵對天起誓,他原本真的沒亂想。可她莫名其妙來這麽一句,說完還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地抿了抿唇。

是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話去想:以往她幫他這種忙,不只是“出借絹子”?!那難不成她還敢……

大爺的!到底是誰將她慣成了這般德行?!

莫名被調戲到炸毛的賀七公子徹底坐不住了,惱羞成怒地揚聲喚道:“中慶!送客。”

這混球哪裏才“眼神像個小流氓”?壓根兒整個人就是個小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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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掃地出門”的趙蕎樂不可支地上了馬車,吩咐阮結香往柳條巷去。

“二姑娘是討著什麽大便宜了?”阮結香護著笑到東倒西歪的趙蕎,“瞧瞧這樂得,活像小耗子落進了油缸裏。”

趙蕎靠在阮結香身側,面泛緋色,笑得見牙不見眼:“結香,我這回可能真的是飄狠了。”

這三日她在賀淵面前並沒當真傻戳著,而是想一出是一出地謹慎試探著他心中對自己的邊界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