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賀淵給人的印象多是冷肅話少、正直可靠。所以每當他睜眼說瞎話時,旁人通常不易起疑,倒是會率先反省自己。

“昨日我真收好放在書桌上的。那時七爺在想事,或許沒留意吧?”

中慶看賀淵似乎沒有發話的意思,便對趙蕎安撫地笑笑,“二姑娘,請您先同七爺進廳用茶稍坐,我這就去替您取來。”

趙蕎頷首:“好,不急的。”

倒不是她真不急。但這會兒不在自己地盤,驚驚乍乍不合適,再怎麽也得收斂著點。

畢竟昨日趙蕎與賀淵鬧了個不歡而散,中慶走後只剩她與賀淵面面相覷,難免有幾分無措。

昨日拍桌吼人的是她,發脾氣轉頭就走的也是她。今日借著找小狐狸墜子這由頭再來的還是她。

這麽想想,連她都覺得自己拍桌吼那嗓子是沒事找事。

就在她不知從何說起時,賀淵略側身,擡手朝前廳的方向指了指:“進廳坐下說吧。”

日影漸向西移,有輕寒的風淺淺擦過趙蕎鬢邊。

她被沁得一個激靈,擡手捂住兩耳揉了揉:“不用,就在外頭站著說吧。”

“趙二姑娘,”賀淵盡量語氣和緩,“事情出得荒唐,你我各有委屈難處。可眼下已經這樣了,咱們平心靜氣坐下談談,總好過次次劍拔弩張地僵著。對不對?”

趙蕎緩緩放下捂在耳朵上的雙手,盯了他片刻後,粲然笑開:“對!”

雖說信王府這位二姑娘在京中的名聲有些微妙,但她的長相在眾人口中毫無爭議,這就是個招人眼目的美姑娘。

尤其那對瑩潤柔亮的杏核兒明眸,顧盼生輝,靈動至極,像會說話似的,眼波流轉處喜怒全在其間。

此刻她這一笑舒朗明麗,似冬陽毫無預兆地沖破厚重積雲,晃得賀淵心下微悸,略有些倉促地撇開臉去。

說話就說話,笑得這麽突然,意欲何為?!

“我想著你今日怕是喝茶喝飽了,所以才說不進去,”趙蕎笑意愈發開懷,“你忽然好聲好氣地哄著,是以為我又鬧脾氣了?”

只是好聲好氣,並不是在哄誰。賀淵心裏辯解了一句,口中卻道:“多謝二姑娘體諒。既不是鬧脾氣,那就好。”

既同意好好談,趙蕎也沒多余贅話,敞亮亮開門見山。

“這幾日我腦子亂,雖明知這事怨不著你,但就是憋屈,又拿不出個主意,一抓瞎就不會好好說話。昨日拍桌發脾氣是氣性上來沒過腦,以往你總讓著我,我習慣了。”

話一攤開來,雙方都沒那麽別扭了。

賀淵半垂眼簾,歉意誠摯:“對不住。這幾日聽旁人說了許多,我也試過盡力去想,但確實沒想起什麽來。”

“打從你醒過來,同我致歉好幾回了。講道理地說,又不是你自己敲了自己腦袋……”

趙蕎擺擺手,鼓著兩腮緩了會兒:“算了,我就不可能是什麽婉約含蓄的人。我有個主意,你聽聽看?”

“嗯。”賀淵垂眼覷著她被凍到微微泛紅的耳廓,總覺莫名刺眼。

趙蕎單手叉腰,低下頭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似地:“將來想不想得起,咱們先不管。不如試試,重新認識一下?”

賀淵愣了愣:“怎麽‘重新認識’?”

“其實我也沒太想明白具體該怎麽做,”趙蕎擡頭看過來,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反正你近來都在家養傷的,那我就每日過來看看你。成吧?”

賀淵倒沒拒絕,只是誠實地指出一個隱患:“可我不記得以往是如何待你的,我怕你會失望難受。”

“那沒什麽,”趙蕎眨了眨笑眼,“多難受幾次,興許我還覺得你這人不怎麽樣了呢!”

大周立國以來,在兒女之情上民風還算敞亮。只要別是存心玩弄人,在婚姻落定之前大都講個“情生則合、情去則散”,倒也不是什麽要生要死的事。

只不過,賀淵忘掉的那些事,她都記得。所以她做不到說散就散的。

哪怕明知道他說得很對,眼前這個賀淵不會如以往那般待她,而她也一定因此而失望、難受,她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就答應這麽散了。

總得對過去那一年裏的趙蕎,還有曾經那個將她捧在心上的賀淵,有個交代。

*****

中慶最後當然沒能找到那枚小狐狸吊墜。

“真的,我真的好好收起來放在書桌上了!”

趙蕎雖起急,卻也忍住了氣性,沒有遷怒責怪:“會不會是昨日其實收在別處,你記岔了?中慶你別光站轉圈啊,再好好想想。那東西對我很緊要的,若真找不到了,我……”

若真找不到,她還能怎麽的?總不至於將中慶撕了吧。

趙蕎急得撐不住笑臉,唇角耷拉下去:“賀淵,我能自己去你書房找一趟嗎?”

“那墜子,很貴重?”賀淵眉梢輕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