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千(第2/3頁)

最頂上那個小布偶人兒穿著一身精美考究的冬衣,和她一樣裹著件披風,大紅的顏色,兜帽掛在背後,袖口、領口鑲著毛茸茸的邊兒,腦袋兩邊各梳了一個小揪揪,就連小揪揪上也紮著兩個毛茸茸的發圈兒,大大的眼睛、櫻桃般的小嘴,可愛極了。

千秋厘一眼就對這小東西喜歡上了,心想若腹中是女兒,一定也是這樣的玉雪小人兒。

再過幾個月,待她生下它,將那樣玉雪可愛的小人兒抱在懷中,便是燭心那樣無悲無喜無風無雨的人,也會柔軟、歡喜的吧?

旁邊的人告訴她,原來這棵松樹是此地有名的送子樹,十分靈驗。凡來此求子的夫婦,娘子坐在秋千上,夫君在其身後推,娘子的嘴能夠到哪個小偶人兒,便用嘴銜住取下,來年定然心想事成。男偶人兒生兒子,女偶人兒則生女兒。

想要那只梳小揪揪的小偶人兒的夫婦很多,卻沒人能蕩那樣高。方才那對引得眾人喝彩的夫婦,拼盡全力也只夠得了中間偏上的一只男偶人兒。

千秋厘問燭心:“你方才答應我的事還算不算數?”

“算。”

千秋厘便指著那只布偶對燭心道:“我想要那個,你幫我。”

她想要其實不一定非要燭心推她,招招手的事兒。可是,那樣就不美了。她就想與和尚像尋常男女一樣,做些尋常男女會做的事。

但這個要求對燭心來說又有些強人所難,他會不會答應,她心裏沒底,只拿一雙漉漉的眼睛巴巴地看著他。

出乎她意料的,燭心點了一下頭,走到秋千後面。

他這一站,方才還鬧哄哄的人群,頓時靜下來。眾人看著他,面面相覷,不懂他一個和尚來湊什麽熱鬧。

“喂,和尚,人家這是求子秋千,你站那不合適!”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惹得眾人一陣哄笑。

燭心面色不動,只一轉眸,目光挪到千秋厘身上,遞了個眼色過去。千秋厘趕緊裹緊披風,將肚子藏在披風裏面,走過去坐在秋千上面。離得近了才發現,和尚的耳根處發紅。

肩膀忽然一沉,是燭心的手放上來了。千秋厘的心開始撲撲撲地跳,一時連呼吸都窒了。

同時,周圍的議論聲也起來了。有說和尚六根不凈女色不忌的,有說世風日下的,有說他們不知羞恥的。

秋千蕩起來之後,她便什麽都聽不到了。燭心就在她身後,溫厚的雙手一次又一次將她送上高空。

他的力度適中,穩穩地將她推起,又穩穩地接住落回的她。飛高,下落,在她這裏稀松平常的事,在這樣一個大雪的夜晚讓她流連而愉悅。

秋千越蕩越高,在夜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夜風將她的兜帽吹開,露出面容。

人們仰著頭,望著那張在漫天雪花之中忽遠忽近的臉,逐漸忘了嘴邊不豫不滿不忿之詞,什麽六根不凈,什麽世風日下,什麽不知羞恥統統記不得了。

那樣一張臉,她想要什麽都是再理所應當不過。

“和尚你使勁兒啊!”“和尚莫害羞!”“和尚用力推!”他們甚至著急,起哄,心提得老高。

和尚看上去淡泊從容,仿佛外界再如何都不能影響他。寬松的白色僧袍隨著每一個動作擺蕩,將他骨肉勻停的身體勾勒出清韻的姿態。

近了,離那最頂上的偶人兒近了。

兩尺。

一尺。

半尺。

兩寸!

千秋厘頭一偏,張開嘴,輕輕咬住小偶人兒一側的小揪揪。

夠到了!夠到了!大夥兒一齊呼出一口粗氣,提起的心總算落了下來。哪知,心還沒落回原位,半當中陡然又提了起來!

秋千上的人竟一個不小心,從半空之中跌落下來。

有人忍不住驚叫起來。膽小的尿都快嚇出來了。

燭心皺眉,下意識舉起雙臂。千秋厘正正好落在了他張開的臂彎裏,輕輕盈盈地落下,像一片羽毛,沒有一點沖擊,只在落入他臂彎的刹那往下一沉。

五六個月的雙身子,竟也不重。下巴與出門之前相比,倒像是尖瘦了不少。

千秋厘嘴裏含著布偶的小揪揪,沖燭心擠擠眉毛,兩眼彎起來沖他一笑,拿下小布偶舉在他眼前晃晃,“你喜不喜歡?喜不喜歡?”

燭心面無表情,將她放在地面上,不置一詞地轉身走了。

千秋厘笑著跟上,一路上對這小偶人兒愛不釋手,像孩子終於向大人討到了糖似的,滿足,快樂。

正走著,千秋厘忽然覺得腹中一下刺痛,針紮一般,沒過多久,劇烈的疼痛迅速蔓延開來,變成鈍痛,似有人拿榔頭在一下下捶打她的腹部。

渾身的力氣被抽走,雙腿一軟,就這麽跌坐在雪地裏。

和尚走得很快,背影迅速遠去,千秋厘想張嘴喊他回頭,回頭看她一眼,可她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