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冥界財政司, 司長房內, 一道虛幻的白影飄浮於雕花書桌旁, 手捧幾份卷宗,恭敬地遞向閻冽, 小心翼翼道:“三殿下,本月新的財政費用申請。”

閻冽隨手拿過一卷,略略翻閱後, 大怒:“大太子府半個月前才發放了3億用度, 何以如今要申請津貼?到底是花錢還是燒錢!”

他將卷宗往前怒扔, 卷宗砸在地上, 打散攤開。

白影立即躬成半截,浮影凝固, 僵著喉嚨應道:“卷……卷宗是大太子府送來的, 屬下並未細問, 這……屬下馬上去查。”

地上的卷宗像被風吹過,迅速合卷並飄了起來, 白影將它納走,匆匆離開了司長房。

房外,文若仙拉住白影, 壓著嗓子問:“三殿下又怎了?”

白影心有余悸, 三太子幾百年沒動過怒, 最近卻似吃了火/藥。

他抹把冷汗說:“不妥, 很不妥,你好自為之。”

說完化成一抹煙絲, 沒影了。

文若仙捂住胸口,心想又是難熬的一天。她在房門外愣是給自己鼓勵了半天,才敢端茶盤進去。

文若仙是閻冽身邊的老人了,平日她的侍奉,悄然無聲,行雲流水,甚得主心。最近卻不知怎的,她毛病特別多。

閻冽提筆蘸墨,她跑去磨墨,他想喝茶潤喉,她來壓杯斟茶,他鋪開宣紙,她偏偏把紙鎮挪開……總之,處處礙手,左右不是,還發出煩人的雜響,連斟茶都抖漏,濺濕了案上的宣紙一角。

閻冽將毛筆“啪”一聲重重拍在案上,壓著火氣怒道:“不懂侍奉的出去!”

文若仙嚇得手哆嗦了下,手上的茶壺差點沒拿住。她連忙低頭躬身不住道歉,目光偷偷瞥了下那毛筆,白玉筆杆竟被摔出裂縫。

那是冥王賞賜的唐制白玉紫毫筆,三太子一用千年。

早兩天三太子又類似發怒,文若仙自恃老人,問了幾句安慰關心,卻惹三太子不耐煩,勒令要她退下。

吃過虧的文若仙不敢再冒犯,唯有低頭躬身,沒得三太子恩準之前,不擅自起腰擡頭。

閻冽往太師椅背無力後靠,雙手握著椅扶,不知想到了什麽,忽地擡手怒拍椅扶,又萬般無奈地長吐一口氣。

書房內無聲無息了半晌,他才沉聲再道:“出去。”

文若仙如獲特赦,一秒鐘不敢多留,道謝後馬上退了。

房門關上,房內又是一片安靜無聲。

雕花書桌下有兩片薄薄的抽屜,右邊那個自動伸出,一直放在裏面的心型相框悠悠浮了起身,落入閻冽溫熱的掌心。

心型相框是與張活柔熱戀時,她從網購淘來並執意放在他書案上的。粉色的普通木質材料,不僅不名貴,細看造工還頗粗糙,顏色風格與黑色為主的莊嚴的司長房亦格格不入,偏偏當時眼裏心裏只有對方,誰都不覺得相框放在書案上顯得唐突。

當時放在相框裏的照片,是張活柔與他的自拍,嘴對嘴的親吻照,秀恩愛秀得肆無忌憚。大哥見了,直呼幼稚,除了表示沒眼看,還強調千萬別讓大嫂發現了。

結果張活柔拿去跟大嫂秀,大嫂轉個身網購了十個一模一樣的,與大哥花式親吻自拍,再柵欄般在政務司司長房的書桌上圍了一圈。

大哥:“…………”

至於二哥,臭罵三弟公私不分,硬將辦公地方變成秀恩愛勝地,順便辱了辱單身狗。

擺明被二哥拿來出氣的閻冽一點都不生氣,唇角淺勾閑閑道:“我倒覺得如此能提高工作效率。”

後來張活柔與他鬧分手,鬧的那天,她穿上衣服,一下床就去把放在他這邊的生活用品統統收走,包括相框裏的照片。

照片沒了,獨留一個空心相框,閻冽知道那是故意氣他的,他索性將相框收進抽屜,眼不見為凈。

如今,閻冽掌上的心型相框裏,鑲了一紙水墨畫。

畫的是個短發甜美的少女頭像,寥寥幾筆,濃淡適宜,筆鋒異常細膩,栩栩如生,驟眼看,一張活潑的嫣然笑臉躍然紙上。

這嫣然的笑臉,曾經每天在他面前如夏花般絢爛綻放,可前幾天,噬著不屑與惡意,張狂地與他對持。

“為什麽不?”她反問,眼神明明冷漠如冰,卻似燒紅的烙鐵,直接在他胸口上無情地烙下焦黑的烙印。

他無言以對,百感交纏,亂似蠻麻。

半天後,他幹澀地說:“既然你巴不得……他若能助你還清債務,未嘗是壞事。”

她滿臉荒唐的笑,用力掙脫他,連筆本書包都不要了,頭也不回地沖出課室。

課室裏死般寂靜,荒嶺般蕭條。

另一邊廂,白影拿著三太子的追究去政務殿請教大太子,大太子不耐地揮手驅趕:“這點小問題,改天再來煩我,我正忙得慌!”

白影無語地告退後,大太子才暗松口氣。他早猜到三弟會質疑與駁回,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他身為大太子,厚著臉皮去申請津貼,實屬無奈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