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虎紋大黃狗厲目瞪向那只突然冒出的黑貓,怒道:“黑貓你胡說什麽?”

黑貓蹲坐下去,姿態淡定,“我說你指揮它們恐嚇老頭,不過是為了你自己的恩怨,而不是為了大家的死仇。”

虎紋大黃狗:“放屁!你平日不聽指揮,我行我素也就算了,面對敵人你置身事外漠不關心,我也可以不追究,但你現在搗亂的話,別怪我們對你不講情理!”

“我沒搗亂,”黑貓不慌不忙說,“狗王,你跟了老頭這麽多年,親眼見他殘殺同伴時,你可有替它們出過頭?”

虎紋大黃狗一驚。

黑貓繼續說:“你口口聲聲說要報仇,煽動大家聽你指揮,其實只是因為你恨老頭,恨他親手把你也殺了煮了。”

虎紋大黃狗瞳仁驟縮,心底似有什麽炸裂,令心臟粉碎,撕痛。

許多年前,它出生,老頭將它抱在懷裏,自豪地向大家介紹:“這狗崽生自九胞胎,天生虎紋掛身,黃毛白臉,是狗中王者!”

老頭沒有子女,把它視作自己的血脈一樣,親自給它喂食,幫它洗澡,每天帶在身邊一起散步,鍛煉,陪它嬉戲。

它也相當喜歡老頭,老頭下班回家了,它會幫他叼去拖鞋,老頭一坐下來,它會主動把報紙送到他手上,老頭吃飯時看電視時,它會蜷縮在老頭腳邊,靜靜地陪著。

老頭會憐愛地揉它的頸脖,會偷偷將一整條雞腿留下來喂給它吃,會期許地跟它說:“你呀要聽話,健健康康的,陪我過完下半輩子。”

它應聲吠叫,表示樂意。在它心裏,老頭不僅是它的主人,更是它的親人。

它作為狗王,每每去散步時遇見同伴,腦袋總會昂得特別高,其它狗只會恭順地向它低頭。

遇見流浪狗欺負小孩,它吠一聲,那流浪狗便慫慌地逃跑,不敢回頭。

就連貓類,對它也頗為敬重。

作為一條狗,它覺得這樣的生涯是最美好不過的了。

後來老頭退休了,退休工資不多,病痛卻格外多,都說是他多年在毛紡廠混棉車間工作,長期吸入粉塵,導致肺出毛病了,落下病根。

他不得不與老伴經常出入醫院,來回奔波,荷包拮據。

苦於沒有新的經濟收入,老伴天天念叨,怨天怨地,他怒了燥了,與老伴爭吵,最後吵得倆人眼眶濕潤,老淚橫秋。

狗王看著主人難過,自己也跟著難過,往後更加聽話。

過了一段日子,主人不知聽了誰的建議,決定在家搞私夥,辦私房菜,增加收入。

為了吸引食客,突圍而出,菜式與眾不同,全是狗肉貓肉。

這裏沒有專門的狗場貓場,那哪來狗哪來貓啊?

老頭不敢張揚,偷偷摸摸去街頭找流浪貓狗下手。

他的煮法自成一家,味道誘人,生意越來越好,需求越來越大,眼見收入漸多,老頭的膽子也越來越肥,敢向別人甚至鄰居的寵物下手,先將它們誘騙回家,依照食客的需要,扔鐵籠裏餓幾天或者喂幾天,再錘殺烹煮。

狗王親眼見老頭將一條流浪狗粗暴地扯進屋,那狗非常狼狽,拼了命不想進去,眼神寫滿恐懼,可是被老頭套了口罩,叫不了吠不得,無助到極點。

狗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被老頭剝皮劏腹,心下又驚又慌,還禁不住揪痛。

它是百狗之王,對同伴的苦難感同身受,所受的沖擊無法言喻。

老頭沖幹凈手上的血,走到它身邊輕拍它的腦袋,唉聲嘆氣。

接待完食客之後,他將一條狗骨頭送到它的面前,逗它哄它吃。

這條同伴的屍骨仿佛從狗王自己身上抽斬下來,它無法下嘴,只覺得痛。

但面前的老頭是它多年的主人親人,它亦無法痛恨。

往後每當老頭帶貓狗回家殺煮,它就會躲到房間,鉆到床底,捂著腦袋不看不聞。

它非常害怕看到同伴絕望的眼神,非常畏懼聽見同伴最後咽氣的聲音,它更加擔心同伴會發現它,發現它身為狗王卻袖手旁觀,無視同伴的不幸,堪比助紂為虐。

同伴的屍身被碎開一段段,存放在冰櫃裏,同伴的肉骨被各種香料腌制成美食,香氣四溢。

狗王痛罵自己愧當狗王,愧對同伴,可除此之外,它什麽都做不了!

老頭依然每天帶它散步,親自喂食和幫它洗澡,揉它的頸項陪它嬉戲。

它看上去依然幸福且幸運。

只是走在街頭上,它再也不敢把頭擡高。

直到某天,一位食客飽餐之後,剔著牙流連忘返,不經意發現了房間裏躲著的狗王。

食客樂了,問老頭這條狗多少斤,多少錢。

老頭說這是自家養的,不吃,而且是狗王,萬中無一。

食客一聽“狗王”倆字,興趣更濃了,敢情吃了它就跟吃了老虎一樣,夠格調夠派頭,夠威風夠壯/陽,還適合以此宴請權貴,拉攏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