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丹若花神

當晚,龍茗最終還是沒有去找柳枝。

狄姜回營之後,問藥便拉著她,急道:“掌櫃的您大晚上的去哪了?”

“去找一只迷途的小狼。”

“狼還能迷路?”問藥蹙眉,氣道:“您一定有事瞞著我。”

“哪能啊?”狄姜笑了笑,還是將龍茗欲去尋柳枝之事告訴了問藥。

問藥聽罷,更加生氣,怒道:“龍將軍真是太感情用事了。”

“是啊,可這是他的缺點,亦是他的優點,這悠悠世上,有情有義的男子能得幾人?”

“他有情有義?我看他是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魚和熊掌都想要!貪心!”

“看你如何理解了,旁人的眼光也沒什麽用,此事最緊要還是要看昭和公主如何想了,等她身子大好之後,或許反應會比龍茗還要激烈呢?”狄姜寫了一副治療風寒的藥方,交代給問藥,道:“軍醫此前見過武婧儀,不能讓他再見到柳枝,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去把這副藥方交給紅喬,讓她去找軍醫領藥罷。”

“掌櫃的……”問藥面露難色。

“還不快去?”狄姜瞪了她一眼。

“一定要去麽?”

“跑個腿如此簡單的事情,你扭扭捏捏的為何?”狄姜沒好氣,低聲怪道。

“掌櫃的……您不是說不救活人麽?您現在給公主開藥方,是不是她……”

狄姜‘啊’了一聲,隱秘一笑:“你說對了,昭和公主會死。”

“啊……”狄姜說完,問藥的臉變垮了下來。

狄姜見她難過,又是一笑,道:“昭和公主以後都會端坐在高闕城中,成為突厥的王後。武婧儀以後都不能再叫這個名字了,對她來說,過去的武婧儀可不就是死了?”

“你是說……”

“是啊,武婧儀往後無論用什麽身份活下去,都不能再做公主了。”

“那就好,只要還能活著就好。”問藥笑逐顏開,拿著方子便去了柳枝的營帳。

問藥辦好差事之後,便走回了自己的營帳,此時,狄姜正捧著一本花團錦簇的簿子,微微皺起了眉頭。

“掌櫃的您在做什麽?”

“寫花神錄呀。”

“咦?”問藥來了興趣,立即湊到她身邊,急道:“掌櫃的花神錄有了第五位花神嗎?”

“嗯……你瞧瞧這句做引言如何?”狄姜指著集子上,‘丹若花神’之後,有一句五言絕句,詩道:“密幃千重碧,疏巾一抹紅,花時隨早晚,不必嫁春風。”

“什麽意思?”問藥一連迷糊,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詠贊石榴的詩句,石榴即是丹若,詩句的意思大概是石榴花層層疊疊的密枝濃葉,就像千重碧綠的帷幕,枝頭的榴花像簇擠的疏巾火紅。花時本來有早有遲,不必趕著季節,委身於春日的東風。你看,石榴花不與百花爭時,任自在夏季開花,不是也把夏日裝點得很美嗎?”

“此詩贊丹若花自是極好的,可您的花神到底是誰呀?”問藥好奇。

狄姜哼著歌,少頃,才吐出了兩個字:“柳枝。”

“柳枝?!”問藥陡然拔高了音調,大急道:“為什麽是她?她從前可是做盡了壞事!為什麽連一個心眼壞透的婢女也能封神?”

“婢者,卑也。”狄姜不理她的張牙舞爪,淡淡道:“她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悲?為什麽要悲,我也是您的婢女,我每日都很開心。”

“你當世人都如你這般沒心沒肺?都有我這樣好的主子?”狄姜笑了笑,道:“婢女不過是奴仆,她們的地位有時比奴仆更加低微,她們沒有單獨的戶籍,就像牲口一樣,可以被販賣,被奴役,她們有時還會充當家中男主的發泄物,隨意拋棄者有之,共享玩樂者有之,總之主人想讓你往西,你就不能往東,一切生殺大權都在主人手裏。她們沒有安全感。”

“所以呢?就因為她是一個可憐的婢女,所以得了您的憐憫麽?”問藥道。

“天下可愛之人,都是可憐之人,天下可惡之人,亦皆是可惜之人。”

“太深奧了。”問藥撇撇嘴,表示自己聽不懂。

“柳枝從前確實身無長物,毫無可取之處,可如今,卻有了讓人憐惜之處。”

她那一句’身為下賤,心比天高’,讓狄姜現在還記著這句話,這是曾經讓梅姐羞憤致死的一句話,也是禁錮了無數身份低微的女子的噩夢。

這個世界,門當戶對這一說,讓多少人望而卻步,有幾個能如她一般為自己拼搏?

“柳枝從小伺候昭和公主,與公主同行同住,過得日子卻是一個天一個地,誰都想要更好的生活,誰都會有獲得自由的權利,拼搏不是壞事,只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柳枝從前的’道’偏了,如今願意回到自己的’道’中來,這是值得被原諒的。她亦是可憐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