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集(第4/7頁)

一刹那,帝王心神皆惑。

皇帝毫不猶豫地向她筆直走來。

那個男人握住她手腕,她手中雪白的琉璃燈盞跌碎成千千萬片。

纖映柔弱跪伏,衣袖下有瑟瑟發抖的指頭,盛夏瀑布一般的黑發披散在纖弱肩頭,露出艷麗的衣領掩映之間一痕雪白得幾乎透明的頸子。

那個男子慢慢向她伏下身來。

她以袖掩面,不肯擡頭,只拿余光斜瞥,就那麽一眼,便看到了帝王身後群臣之中,那個她及笄之前,神宮之畔,驚鴻一瞥的青年。

一刹那,中間這帝王尊貴、妃子嬌艷,全部都成了無物,只有他和她,那麽近,那麽遠。

有溶溶庭月,照寂寂無邊。

驚碎迷夢是帝王一聲輕笑,皇帝親手把她攙扶起來,柔聲問她:愛卿何名?

她聲音動聽如鶯語,那麽輕柔嬌弱的一聲,答:臣妾原氏纖映。

那個男人握著她的手在掌心摩挲,笑言:真是個少見的姓氏。

你看,他連姐姐都不記得。

心底一片冰涼的冷靜,纖映對他一笑,萬般嬌柔纖弱,便讓帝王心頭無限憐惜,只想著把她擁入懷中,好好憐惜。

於是,她便伏在帝王肩頭,偷眼窺去,卻入眼繁華無限,再找不到那人。

原來,握住她手的,不是良人。

於是,原纖映這個名字就此和大趙帝國纏繞在了一起,同生共死。

當天夜裏,昏黃燈光裏,她攀著那個名為皇帝的男子的肩頭,覺得自己漂浮在一片虛無的海裏,慢慢地浸下去,浸下去。

眼前漸漸暗了,在即將全部暗下去的時候,忽然又有了一線光。

並不是白色的金色的或其他色的光,而是比籠罩她的黑暗要色調更深的,黑得近乎發藍的光。

卻那麽溫柔。

就像那日神宮途中上驚鴻一瞥,清俊青年那雙眼睛的顏色一般。

一切虛無黑暗盡皆退去,男人的喘息,自己的呼吸,燭台裏跳動的噼啪聲,一切都無比清晰起來。

然後風聲裏送來了一線拋高,柔和清雅的笛聲。

纖映猛地睜大眼,然後輕輕地閉上。

那夜,有別院笛聲,驚碎寒花。

接下來就如同史書上所寫的,一步後宮無盡期。

扇底之下巧笑嫣然,掩去明爭暗鬥,風雅之後的生死相搏,這一個偌大後宮,供養的朵朵嬌艷花朵,花瓣之下盡是獠牙,為自己廝殺如麻,宮廷爭鬥,哪只是個人榮寵?鬥的分明是背後家族,盛衰都只在那纖弱的一身。

這樣的地方,心底有一絲善念都是與自己為敵,遑論其他。

於是,妾心如鐵,花蔭之下,血濺殺伐。

當世大趙權臣當道,帝國已岌岌可危,皇後妃子,皆是勸政,倒也不是真的憂國憂民,只是為了博取一個賢良的名聲。

只有她對著那個從朝堂上下來,已然疲憊不堪的皇帝,盈盈微笑,展開廣袖,像是庇護一個孩子一樣,讓他沉沉睡在自己膝上。

只有她知道,這個帝國最尊貴的男人,他要的是什麽。

他想要,她便給,換寵愛無邊,尊榮權力。這樣交易,她覺得公平恰好。

然後,纖映在這樣的日子裏,偶爾會做夢。

那都是一個夢,夢中有孤原夜露,萩草萋萋,然後有那麽一個人,滿踏晨光而來,玄衣廣袖,有不笑的時候,便是清冷的容顏。

她偶爾會在這樣的夢中醒來,便一夜再不能成寐,只能定定地看著床頂藻井,看清冷燭光照一室富麗堂皇。

她什麽都有,只是沒有那麽一個人,輕輕挽著她的手,對她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這便是她的一生吧。

這樣一夜一夜,便是冰冷的火,把露水一般柔軟的心,都煉化成鋼。

第三段

入宮第三年,纖映誕育下了一個皇子,帝王寵愛,更加隆盛。

於是,她終於被徹底推到了這個宮廷的風口浪尖。

各種中傷誹謗乃至栽贓陷害等等潮水一般席卷而來,而她唯一可倚仗的,便是帝王寵愛。

纖映很清楚怎樣做,才會對自己最好。

她不辯不駁,所有一切指責都俯首而從。

宮女人數削減,俸祿克扣,甚至就連自己被趕到宮中冷僻所在,她也毫不抱怨,她只在夜半時分,輕輕獨自飲泣,當然時機要巧,只選在帝王將來之時,也不讓他看到流淚,只看到一張纖巧柔弱的絕色容顏上隱約有啼泣痕跡。

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於是那個把她捧在掌心的男人大發雷霆,整治後宮,申斥皇後,所有對她的毀謗全部置若罔聞。

但是,卻阻不了對她暗中刁難。

有一次帝王大宴,她身邊宮女被借故抽調一空,結果等到她奉詔上殿的時候,有宮妃相約閉鎖了宮門,她被困在長廊上,進退不得。

那一天雷雨交加,天空半明半滅,俱是耀眼雷光。她又冷又餓,一身華服被水汽侵染,冷得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