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二十七 三途(第4/4頁)

她聽到耳邊有人高聲尖叫,她感覺到有人拖住她的袖子把她向旁邊推開,她完全不動,只任憑周圍人擺布。

一股巨大的力道釘在她的右臂,有什麽穿透了的她的血肉,緊緊釘在了她的骨髓。

傷口並不疼,只是冷,徹骨的冷。

她整個人則是覺得累,非常累,無法形容,深入靈魂的無力與疲倦蓮見知道,她被沉羽一箭射穿了右臂,但是她一瞬不瞬,只看著對面的沉羽,那個男人毫不猶豫,飛快地在弓上搭上了第二支箭——

蓮見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她眼角余光看到的最後的東西,就是脫弦而出,沉羽射出的第二箭,以及,忽然在江面上爆開,極其宏大,紅蓮一般的火焰。

於這片盛大火焰裏,船只劇烈搖晃,她聽到破空一聲,感覺到一箭釘在了她腳下,這時船身巨震,她眼前一黑,終於失去了意識。

七月初五,燕容與倒戈,縱火燒船,燕家敗退。

蓮見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沉入一塊巨大的冰中。

不,不對,那更接近於一塊巨大的無色的琥珀,她像是一只極小的蟲子,就這麽毫不掙紮地,被靜靜包裹。

然後從上方有金絲一樣的光灑下來,就像是沉羽的長發。

他的長發也曾這樣,在深濃的夜裏,如光如水,從她頸旁流淌而過。

她想抓住那道光,但是卻伸不出手去,想叫,也叫不出來,就那麽絕望地看著燦爛的金光從她身周滑開,而她則向更深更深一點光都沒有的深淵墜落……

然後她就這麽慢慢睜開了眼。

睜了一下又輕輕合上,過了片刻,再睜開,蓮見轉頭,一頭長發在枕上發出極輕的沙沙的聲音,待在她枕邊的人頓了一下,從旁邊端來一碗藥,扶她起身喝藥。

蓮見靜靜地擡眼,看到身旁為她侍藥的是蓮弦,就把一碗藥都喝盡了,略有些氣促地閉上眼,倚在身後靠枕上,也不說話。

蓮弦把藥盞放下,用頭上的銀簪把油燈又挑暗了些,才把後來發生的事情,一樁一樁講給她聽首先算上今日,她已經昏迷四天了。

第二,她中箭昏迷的當時,燕容與加入戰團,駛入燕氏和朝廷軍之間的二百余艘戰船,其實上面滿載了硝石火藥,等燕氏的軍隊與之諸相鉤連,預備讓騎兵登岸的時候,他引燃了引信,這一場江上大火,燕氏水軍損失殆盡,燕家已經沒有渡川再戰的能力。

第三,蓮弦之前銜命而去,已經率領二萬精騎登岸成功,看到著火,趕緊救援,救下了蓮見一行,現在總兵力大概四萬余騎,已經全在對岸,而沉羽軍也被大火波及,又和燕容與的水軍接戰,他的水軍也幾乎全滅,也無再戰的能力,目前也棄船登岸,固守崖關。

崖關位於永川上遊,背倚雲山,其所轄制的水域水流極淺而緩,騎兵可以直渡,鎖死崖關,就能把蓮見和蓮弦這四萬精騎困死在永川南岸。

而幸好幸好,崖關城裏不到萬人,還是能攻下城來的。這一句,是蓮弦的總結。

“朝廷不會允許他這麽做的。不,是朝廷不會讓這種事發生。”聽她說到這裏,蓮見合著眼,慢慢地說了這麽一句。

蓮弦靜靜地凝視著姐姐那張於油燈下越發慘白的面孔,過了半晌,她與蓮見酷似的清雅面容上,慢慢蕩起了一線微妙的輕笑。

她手中銀簪輕輕一個斜挑,剔出一個小小燈花,極輕的噼啪聲裏,她吐出兩個字:當然。

這麽說著,她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了自己的姐姐。

蓮見睜眼,打開密函一看,一筆極娟秀的簪花小楷,卻是她熟悉的字跡。

那是,原纖映的密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