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十九 浮屠(第2/4頁)

這個明顯的斡旋人到底在兩位權力者之間說了什麽,沒有人知道,但是結果卻是顯而易見的。

八月五日,朝廷頒旨意,著蓮音在蘭台副令的虛銜上領北關鎮守銜,重新落實了燕家在北關的勢力,而同時,燕家對其他領地的申請,都被朝廷巧妙地抑制。

而就在同月,朝廷通過了另外一個任命——纖映的長子,時年六歲的豐王,被任命為了征東將軍,領左近衛府將軍,管轄近畿軍衛事宜。

於是,六歲的豐王成了將軍,那麽,背後到底是何人行使權力,就不言而喻了。

對於豐王的任命,表面上看是對原纖映的回報,然而事實上,這個任命的背後,同時有著原纖映和沉謐以及燕蓮華這樣三重陰影。

這個聯盟的力量是巨大的,催生這個聯盟的理由復雜而吊詭。

燕蓮華需要依靠這個聯盟來加強燕家對北關的統攝,而纖映則需要燕氏與陸鶴夜的力量相互制衡,至於沉謐嗎,他需要以此來遏抑三方的力量。

“呀呀,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他們三方都一起轟隆隆地被埋在奉山下面哪。”

笑眯眯毫不在意地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的時候,沉謐正在弟弟宅邸,此時天氣恰好,賞花最宜,他便搬了張榻在亭子裏放著,自己躺上去,衣襟微亂,一手撐著頭,一手拿著酒杯,清閑愜意,漆黑的長發柔軟地從肩頭披瀉而下,若即若離地碰觸著光潔的板橋。

沉羽靠坐在亭欄上,正給他手裏的杯子斟酒。

聽了兄長的話,沉羽沒有說話。沉謐瞥他一眼,輕輕一笑:“好吧好吧,會留下你那個小情人兒。”

沉羽只挑了挑眉,哼笑一聲。

沉謐卻慢慢地不笑了,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手裏的杯子,輕輕搖晃,於是倒映在酒面上的明月,便碎就千光。

“現在維持國家的這些力量啊,它們誰也不能過於強大,但是也不能讓其中一方過於衰弱,給予一方力量,就要同時遏抑它,不然的話,這個國家就會立刻崩潰。”

蘭台令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指頭輕輕地點向碟子。

“最先是陸鶴夜,然後是燕蓮華,接著,是纖映。”這麽說的時候,男人的面孔上噙著溫柔的笑意,眼神卻寒冷如冰,“如果可能,祈禱結束的時候可以留給我一個小不點的皇子,希望我能有時間親自培育出一代帝王。”

在九月之前,事情基本都在沉謐的預料和控制之內:燕氏的力量被局限在了北關,以他的軍隊和陸鶴夜的軍隊為主,對以上兩地的包圍也逐漸完成,然而,到了九月,忽然一切都脫出了他的預料。

陸鶴夜被解除驃騎大將軍之職,獲封太尉。

這個任命毫無預兆,在幾乎所有官員都暈頭轉向的時候,燕蓮華一乘軟轎,施施然入宮,拜訪原纖映。

一層禦廉隔斷,秀美的男子和美麗的女子淺笑晏晏,和歌唱答之間,燕蓮華折了一枝山茶,托在扇上,款款遞給了纖映,扇面雪白,只有燕蓮華一筆有二王遺風的墨跡尚且淋漓。

上面是半闋古歌:汝之泣聲非獨一。

這一句的下一句是:其數多且繁。纖映默默在心裏誦著,長長的袖子就矜持地掩住了嘴唇。

“那麽,大人能給我什麽呢?”她低低笑道,外面的青年也回以雍容一笑。

“肯定會比蘭令給的要多喲。”

“呀呀,那我可以期待嗎?”

“自然。”

那是溫柔自信,然而又淩厲的,男人的聲音。

於是纖映笑得越發愉快。燕蓮華輕輕拍打了一下膝蓋,微微傾側了面孔:“您也是這麽覺得的吧?”

“哦?妾身怎麽了?”

“如果您不是這麽覺得的話,那麽莊王也不至於賦閑啊。”

纖映沒有立刻說話,她只是高深莫測地微微彎了一下唇角,聲音嬌弱柔軟:“朝廷上的事情,妾身不知啊。”

於是,燕蓮華再沒有說話,低頭致敬之後,退出。

回去之後,他對蓮見說:“你看,如何,她的欲望無邊無際,所以我才說,什麽都不必做。”

十一月五日,朝廷發布命令,任命蓮弦領右近衛府參領,負責護衛纖映所出的豐王。

誠如燕蓮華的承諾,當纖映拋棄了沉謐這個合作者的時候,她從燕蓮華那裏獲得了更多。

然而,也幾乎是在同時,她遭受到了來自陸鶴夜毫不留情的報復。

這一年的十月,因為娘家阿附寧家,而被丈夫冷落多年的皇後於郁郁寡歡中撒手塵寰,絲毫不為她的死去悲痛的永順帝,於兩個月後,大順元年的年底,冊立了纖映所出的豐王為太子。這充分表示了永順帝對於這個陪他共患難的女子,多麽深重的愛戀。

他拋棄了年長而戰功彪炳的陸鶴夜,執意選擇了才剛剛六歲的豐王。